第三十九章 大義之名(第2/6頁)

方靖遠並非那種心思縝密之人,說話亦是開門見山,直接就告訴了嶽雷眼下朝中的局勢,坦言如今趙昚面臨的困境。

大宋經過這幾十年休養生息以來,總算緩過勁了,江南繁華原本就遠勝北方,臨安在吸收了大量北方士子和貴族的文化財富之後,迅速成為新的京都,百業興旺,民生富庶,方才更引得金人覬覦。

可用錢買來的和平,終究無法掩飾繁榮下的虛弱。

尤其是大宋的軍力,從嶽家軍被解散後,一天不如一條。到去年完顏亮南下之時,將不知兵,兵不知將,竟是連個能領軍作戰的人都無,若不是當時負責犒軍的虞允文挺身而出,組織起反抗勢力,用霹靂炮嚇退了金兵,生生攔住了完顏亮南下步伐,宋軍當真是空有神兵利器都不得用,白白浪費了那些領先時代的武器。

國無良將,趙昚空有北伐復國之志,卻也無可奈何。

為嶽元帥平反昭雪,赦免召回嶽家人,是為了聚攏人心,也是為了重建一支強兵,實現收復故土的夢想。

嶽雷聽他說得慷慨激昂,卻一直沉默著不做聲,眼神時不時地遊離到低著頭的嶽璃身上,等方靖遠說得口幹舌燥之時,忽然開口問道:“聽說阿璃去武學,是方探花保舉的?”

“是!”方靖遠並未回避他詢問的眼神,格外幹脆“純潔”地回答:“以阿璃的實力,若是不經武舉而去從軍,且不說戰事如何,單是如今前方邊軍面臨的局面,內憂外患,比嶽元帥當初不知難了多少倍,縱使她本人有天生神力,在千軍萬馬之中,亦不過滄海一粟。”

“強如李元霸、高寵之流,亦曾因一時大意而葬身陣前,嶽二爺應該比我更清楚,阿璃的本事,若是就這樣埋沒了,無論是對她本人,對嶽家,乃至對我大宋,都是一樁憾事。”

嶽雷靜靜地聽著,最後喟然一嘆,看看身後的兒女們,苦笑著說道:“精忠報國,本是嶽家家訓。雷霆雨露,皆為天恩,嶽家如今得聖上平反昭雪,已是感激涕零,本當以身報國,何懼生死。只可惜……當初我們在被流放嶺南之時,那奸賊唯恐不能斬草除根,命人追殺之余,還讓人對我們下了毒。”

“至今,二房四子經、緯、綱、紀,自出生之日起,便已經脈全廢,根本不能習武,更何談報效國家?”

他說得心痛之際,伸出手來,讓方靖遠看到他雙手手腕上的兩道傷疤,時隔二十年,依然如醜陋的蜈蚣般盤踞在手臂上,讓一雙手變得枯萎幹瘦,別說再拿刀拿劍,只怕就連拿起一支筆都很難。

那四個男孩的表情同樣痛苦,身為嶽家男兒,卻從一出生就被人廢了習武的可能,世人愈是敬仰他們的先祖,對他們的期望值越高,對他們而言就越殘酷,越痛苦。

“那嶽璃呢?”方靖遠有些意外,忍不住追問,為何嶽璃成為例外。

嶽雷看了眼女兒,眼中閃過一抹愧疚之色,“嶽家只有二娘三娘,阿璃……是在嶺南撿到的孤兒,並未記在我名下。”

方靖遠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雖然後世傳說嶽家人棄武從文,他一直以為是因為嶽飛父子蒙冤屈死的緣故,可真相竟遠超過他能想象的殘酷。

難怪,嶽家子女中,唯有嶽璃敢女扮男裝混跡軍中,是因為她當初身為女子,逃過了一劫,不曾像其他嶽家男兒一樣被廢除武功。可為了保護嶽家上下,她卻不得不一直隱藏自己的女兒家身份,對外只是個孤兒,甚至連族譜都沒有她的名字。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而言,她猶如孤魂野鬼,生無所依,死無所歸,可她依然願為了家人,拼命一搏。

方靖遠斟酌了一息,回味下他說的話,似乎有點疑問,“阿璃在嶽二爺家中,原本是長女?”

“她……你說什麽?”嶽雷震驚地望著方靖遠,先前雖知道他一直熱心幫著嶽璃,原本還有些懷疑,可看到真人後,小方探花“弱不禁風小白臉”的印象對上,還有他看向嶽璃時毫無雜質的眼神,壓根沒想到他早就知道嶽璃是女子。

在他看來,明知嶽璃是女主還敢保薦給皇帝,讓她去參加武舉,這不是瘋了嗎?

面前的人,看著並不像個瘋子啊!

方靖遠擡了擡眉,反問道:“難不成,二爺要告訴我,阿璃……是你養子?”

“呃……”本來是打算這麽說的,這也是嶽璃在嶺南時一直用著的身份,嶽二娘是閨中女子,一直稱病未嫁,誰也不會把病懨懨的嶽家女和配軍中那個黑瘦怪力的小子聯系在一起。可嶽雷看到方靖遠的眼神,知道這麽說根本瞞不過他,不禁有些無奈地說道:“這女扮男裝……乃是欺君之罪……”

言下之意,不是他不想說,而是嶽家剛剛平反,著實經不起新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