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搬家(第2/4頁)

程班主更是拿出十八般武藝,讓手下的徒子徒孫們熱熱鬧鬧地演了一場,一切都很順利,但偏偏意外就出在領賞的時候。

戲班眾人排隊領賞,身上戲服未卸,臉上油彩還在,一個個上前去跟那位老太爺說兩句吉祥話,討個賞賜。

老太爺揮手讓身邊伺候的一個大姑娘去房裏捧了一個錢匣子過來,裏面放著滿得冒尖的一箱銅元,引得眾人兩眼放光,看個不住。

“自己拿罷,手大的多拿些,手小的少拿些,老天爺賞飯吃,咱也不能攔著。”老太爺細聲細氣說了一句,就擺手讓他們搶。

鄉下戲班哪有那麽多規矩,瞧見錢都瘋了,前頭幾個唱得好的也不顧什麽體面,沖在最前頭抓了一大把銅元,揣進懷裏之後還要拿,另外一些也沒讓步,有往人群裏頭擠的,也有被壓得跪在底下,一邊跪著一邊拿手撿地上的銅元的,場面一度十分胡亂。

老太爺拿手指頭點點這個,又點點那個,逗得哈哈大笑,比方才看戲還高興。

程班主站在一旁賠笑臉。

小李子人小,站在最後頭,被人撞了一下好巧不巧,就撞到一個端著盤子紅皮雞蛋的小廝身上,一下碰撒了一盤雞蛋,摔在地上落了個稀碎。

“雞蛋砸爛了——”

小李子剛開口,就瞧見程班主臉上變了顏色,兩步走過來照著他臉上就是一巴掌:“胡咧咧什麽,沒規矩的東西,閉上你的嘴!”

可是已經晚了,坐在前頭的老太爺已經聽見了,臉色頓時拉下來,一雙眼睛陰測測看過來,嘴上重重哼了一聲,連他身邊剛才趾高氣昂的兩個姑娘都有些怕了,一個彎腰不住小聲說話,另一個卻不動聲色往後退了一步。

小李子年歲小,哪懂得這些規矩。

宮裏的太監最不愛聽的就是這兩個字兒,點菜都有忌諱,少有雞和蛋兩個字,炸雞叫炸八塊,雞蛋叫白果兒,鴨蛋叫青果兒,雞蛋肉片炒木耳叫做木須肉,文雅些的叫木樨肉,總之不管如何,都聽不得那兩個字。

小李子犯了忌諱,得罪了主家。

他被狠狠打了一頓,當場差點沒給程班主抽死。

他們來的時候趕了驢車,這會兒用的就是趕驢的那根鞭子,被程班主握在手裏用得久了,烏黑油亮,抽在半空中都能打著旋兒地聽到響亮的風聲,緊跟著就是“啪”地一聲結結實實落在他身上,皮開肉綻,骨肉生疼。

但就算這麽一頓打,也沒讓那位老太爺動什麽惻隱之心,他們年底的賞錢全沒了。

小李子被打得奄奄一息,回來躺了幾日,發了高燒也沒人管,他命賤,居然也活了下來。

只這次他不敢在留在戲班,趁著戲班拔程,自己抹花了臉混在裏頭,趁夜套了一身戲服裏衣一瘸一拐混了出來,來投奔謝璟,討個活路。

……

小李子喝了半盞茶,捧著杯子低頭掉淚:“我說錯了話,程班主記恨我,怕是唱不了了。”一句話,差點搭上一條命,他也是頭一回見識到契紙上那句“生死無論”的威力,他那天若是真被打死,也就是一卷草席,丟到了亂墳崗。

寇姥姥唏噓不已,這年頭誰活命都不容易,陪著嘆了一聲。

謝璟問:“你之後想怎麽辦?”

小李子道:“怎麽著都行,我想過了,我能幹活,去當個飯館跑堂的也行,我嗓子說話還清亮,可以唱菜名——我有回跟程班主出去,瞧見過店小二唱菜名,站在那喊上一會,能給好幾個銅板。”他自己想了想,又道,“或者挎個籃子去賣‘半空兒’,一天總能混碗飯吃。”

半空兒就是癟皮的花生,裏頭只有一小粒花生米,一個銅板兩捧。大多是被商店撿剩下的一些不太好的花生,由小販淘換來賣,拿個竹籃子蓋上塊布,走街串巷的叫賣,一天運氣好了能混倆銅板,運氣不好就什麽都沒有。買這些的都是窮人,想從窮人手裏賺倆錢,那可真是太難了,小孩兒就是饞壞了一年到頭也不見能吃上一兩捧零嘴,而富家少爺壓根看都不看這癟皮花生一眼。

“要麽,要麽就去賣果子,我在街邊瞧見過炸果子的,不難。”

小李子一連說了好多自己想做的買賣,口水直吸溜。

油果子啊,光想就饞得慌。

要是能每天吃一小根,哪怕就聞聞味兒那日子該有多美。

謝璟沒接話,只讓他先休息。家裏土炕燒得熱,小李子又一路受了驚嚇,謝璟讓他睡在炕頭最熱的地方,被熱氣烘著,很快就睡著了。

寇姥姥在外頭燒水,謝璟搬了木盆過來,打了一桶涼水兌好,祖孫倆一起洗腳。

寇姥姥還在嘆氣。

謝璟安撫她道:“姥姥,他能跑出來,就已經是好的了。”亂世還未到,等到十幾年後,那才是真的要亂了,別說小李子這樣的,一夜之間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數,北地全境被占,有的村子一夜被屠盡數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