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安靜的會場,頓時響起一陣嗡嗡的詫異聲。眾人前頭聽廖翰飛和白老爺子的一番話,也猜到廖國安是死於非命,然而他這樣直截了當地指控宣懷風,確實大出眾人的意料。

這溫潤俊雅的青年,剛剛才和白十三少公開了驚世駭俗的戀情,轉眼又被指控為殺人兇手,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值得一書的新聞嗎?

鎂光燈一陣亂閃,刺得宣懷風眼睛發花,從驚愕中恢復過來,對廖翰飛說,「你的那位義弟,我見都沒有見過,何談謀殺?」

廖翰飛冷笑,「你真沒有見過?那日我兄弟帶著幾個手下去外頭打獵,到了一處林子,你趴在姜家堡的高墻上,冷不防打他一個冷槍,當場就把他打死了,有沒有這樣的事?」

宣懷風忽然聽見姜家堡三字,恍惚像是明白了什麽,但又覺得這樣大庭廣眾下黑白顛倒,簡直匪夷所思,不禁好笑,「我在姜家堡是開過槍,但打的是來侵犯的土匪。如果你義弟是死在那一場事故中,只能證明他是一個土匪。難道你們廖家人的命,比普通人的命要矜貴,只許他當土匪燒殺搶掠,不許別人反抗?既然王子與庶民同罪,我想王子當了土匪,也是可以被處死的。」

白雪嵐本來擔心他吃虧,要為他擋兩句,不料這寶貝不驚不懼,口齒伶俐得很,白雪嵐索性就不開口了,笑吟吟地做個旁聽。

廖翰飛說,「這麽說,你承認在姜家堡,你是殺過人呢?」

宣懷風說,「我承認土匪來侵犯時,為了自衛而殺過人。我想那不犯王法。不然,難道我要幹站著讓土匪來殺嗎?」

廖翰飛說,「你肯認殺了人,那很好。不過你說我義弟是土匪,那絕不可能。我們廖家的人,難道還要去當土匪搶劫嗎?你這樣汙蔑一個死人,太惡毒了。」

宣懷風說,「絕沒有汙蔑。當時許多人在場,人人都知道是土匪來襲。」

他轉過頭,看見宋壬和孫副官站在後面,便指著他們說,「他們都是可以做證人的。」

廖翰飛哼道,「他們是你的手下,你作惡,難道不幫你遮掩嗎?這些人的話不能作數。」

宣懷風心想,既然孫宋二人的話不能作數,那白家其他護兵的話,也就不能作數了,便說,「當日究竟怎麽個情形,一查就清楚。當時還有許多姜家堡的人,他們總不能為我撒謊。」

記者們見他如此鎮定,實在不像撒謊,何況土匪襲擊一個村堡,那是在光天化日下,絕不至於產生什麽秘密行動,於是也紛紛用疑惑的眼光看向廖翰飛——難道廖家的養子背地裏做搶劫勾當,廖家並不知情?制造這一場盛大的公審,滿以為要把白家的副官給審判掉,不料卻要把自家的老臉給審沒了。

廖翰飛卻也顯得胸有成竹,打量著宣懷風,像把他當成快掉進陷阱的獵物一樣,做了一番觀察,不慌不忙地說;「不用你提醒,我們也會去姜家堡做調查。而且最重要的證人,已經被我們請來了。」

身邊的護兵得到廖翰飛的示意,出去片刻,帶了一個老婦人進來。宣懷風一看那老婦人的臉,居然是姜老太太,心裏便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

姜老太太到了會場,渾濁的眼珠子瞧見宣懷風和白雪嵐,身子重重的一震,再把目光往前一放,落到白老爺子的臉上,頓了兩三秒,忽然大叫一聲,「老太爺!」

眾人萬料不到,一個幹瘦的農村老太太竟能發出這樣撕裂的尖銳叫聲,都嚇得頭發一紮。

姜老太太撲到白老太爺面前,跪下抱著白老太爺的腿,嘶叫著大哭,「我兒子們都死了,家沒了!老太爺,您……您要為我做主啊!冤啊!我冤啊!」

白老太爺似乎是認出她了,「這不是姜小三的老婆嗎?這是怎麽回事?你先起來再說?」

姜老太太哪肯起來,抱著白老太爺的腿,就像抱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嘴裏只管冤啊慘啊叫個不住。最後還是廖翰飛見這樣無法正經說事,上前對她好言撫慰,「姜老太太,你先不要哭,大家把真相說清楚,你的冤情就能大白。今天許多新聞界的朋友在這裏,作惡的人總要無所遁形的。」

姜老太太這才收了哽咽,拿手背擦擦眼角,頭擡起來,怨恨的目光宛如兩把刺刀,直直地刺在宣懷風身上。

眾人看在眼裏,心道,廖翰飛既叫她做姜老太太,無疑她是姜家堡的人了。她這樣仇恨的盯著那青年,大概那青年真和她有很大的仇恨。也許廖翰飛的指控,並非空穴來風。

廖翰飛趁機介紹道,「這一位姜老太太,是姜家堡的主人。她本來過著不錯的日子,家裏有兩個兒子。但自從宣懷風到了姜家堡,她兩個兒子接連死了。」

老婦人被人提起兩個兒子,心肝刀絞似的疼,忍不住又大哭起來,「我的兒啊!我守寡帶大了你們兄弟,怎麽都留下你的娘走了?兒子沒了,媳婦被人搶了,家也燒了,我像喪家犬一樣的活著,就是要給你們報仇……不看著害你們的人落個下場,我死了也不能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