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白雪嵐,你想他死在你面前?」展露昭的聲音遠遠傳來。

白雪嵐看著他匕首橫在那人喉嚨上,反射一縷森然寒光,憶起自己昔日在戰場上奪人性命,何等輕巧,多強壯的人,刀刃往頸側動脈上輕松一拉,鮮血濺到半空,一條命就送到閻羅殿了。是以他越發知道,展露昭要是想下手讓這人死,是最簡單不過的事,越發地恐懼起來。

任誰見自己愛人的性命控制在仇家一念之間,都會如白雪嵐此刻般渾身發寒。

白雪嵐正要對展露昭說話,忽見右下方的黃泥路上,一輛印著白家字型大小的轎車開著刺眼的大燈,從遠處飛沙走石地過來,吱地尖聲停下。車門一開,竟是跳出了一串司令,白家大司令、三司令、五司令都來了。三位司令急匆匆地往坡上跑,到了白雪嵐跟前,一打量他好歹還是全須全尾,都松了一口氣。

三司令氣喘籲籲,累得一只手撐著老腰,嘴上上氣不接下氣地罵,「小兔崽子,你還沒死啊!」

五司令跳著腳說,「我們正等吃晚飯呢,大哥那邊眼線來消息,說廖家帶人出城打你埋伏。我們趕緊去調武裝連,誰知武裝連竟被人調走了。唬得我們差點以為三哥這根獨苗要被人拔了,哎呀!嚇走半條老命!」

大司令比兩個兄弟沉穩些,問道,「現在是怎麽一個情況?」

蔣副連長站在白雪嵐身邊,聞言答道,「連長在另一邊對付姓廖的,情況應該不錯。這邊十三少已把姓展的圍住了,只是他那位宣副官落在敵人手上,恐怕要進行一番談判。」

三位司令一愣。

他們前兩天才見識過宣懷風對白雪嵐的影響,好不容易雨過天晴,又收幹兒又送禮物,怎麽轉眼就成對方的人質了?

這可非常不妙。

展露昭在土墻那邊早等得不耐煩,又喊道,「白雪嵐,宣懷風你還要不要?你不要,就讓他黃泉路上陪著老子啦!」

手裏匕首對著手裏人質的脖子,上下比劃兩下。

白雪嵐看得眼角狂跳,趕緊應道,「展軍長,有話好說!你要怎麽著?」

展露昭說,「我也就是想和兄弟們活命,你過來,用你換他。」

三司令一聽,忙喝住兒子,「雪嵐,你別犯傻!你落到人家手裏,死活就是人家一句話的事。」

白雪嵐說,「父親放心,我沒那麽傻。」

他便對展露昭說,「天這麽黑,誰知道你手上的是懷風還是別人?你點個火,把他的臉照清楚。」

展露昭冷笑,「作夢吧!我現在點火,不就成明晃晃的現成靶子了?別人都誇你白雪嵐比鬼還精,你的人,自己還認不出嗎?你怕認錯,行,給你一個憑證!」

說完,剝了手底那人身上的大裘,往土墻前面一扔。

那大裘落下的位置,是雙方火力都能到達之處,白雪嵐自然不能輕易出去當靶子。蔣副連長派了一個小兵從密叢中閃出去,把大裘撿回來,交給白雪嵐。

白雪嵐一把大裘拿在手裏,心裏就狠狠一顫,這樣的猞猁毛料子,世上絕找不出第二件一模一樣的。若不是展露昭抓到了懷風,從哪得到這件大裘?原本他就懷疑懷風在展露昭手上,現在更是信了八成。

偏這件猞猁大裘,三司令也是見過的,驚訝道,「這不是你母親那……她今天一大早收拾出這件東西,說要送人,難道送給了宣副官?」

白雪嵐沉重地點了點頭。

三司令嘆道,「唉,看來他是真落到人家手上了。」

展露昭在土墻那邊喊著白雪嵐的名字問,「可瞧清楚了?你要還是不信,我可以再從他身上剝一件下來。只這見鬼的天氣,怕要把他凍成冰了。他要是死了,你心疼不心疼?」

白雪嵐望過去,見展露昭控制的那人,仿佛受了傷的脆弱姿態,頭往旁邊歪斜著低垂,短發蓋住小半邊臉,而那露出一部分的臉頰線條,在月光下怎麽看怎麽像懷風。

他壓抑地沉默著,輕輕摩挲大裘。

今天早上,他才親手給懷風披上這件,現在大裘上已血跡斑斑,這些凝固的血,自然是懷風身上流下的。

展露昭說,「咱們爽快點。到底換不換,你給一句話。」

大司令冷眼瞅著白雪嵐的神色,心下一驚,攔著不許白雪嵐開口,語重心長地說,「雪嵐,你父親就你一個兒子,白家將來全指望你了。想想你的身分,哪怕他把玉皇大帝攥在手裏,也不值得你冒這個險。」

白雪嵐淡淡道,「大伯父放心,我不至於白送了自己的命。」

展露昭那邊,還在叫著白雪嵐的名字,要他給個決定。

白雪嵐在叢中露出一張臉,向展露昭說,「要換可以。咱們一起行動,我走到這塊空地中間,你把懷風放出來,讓他也走到空地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