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五司令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凝,嗯了一聲,手往下巴上有點郁悶地摸摸,仿佛心裏想著什麽。然而他並沒有把心裏所想的說出來,轉過身,腳下生風地往大門裏走,五太太和姨太太們在後頭跟著。

五太太經過在一旁畢恭畢敬站著的門房,腳步悄悄慢了慢,低聲問,「十三少這樣火急火燎,是怎麽了?」

老張說,「少爺新認的幹哥哥,就是那位宣副官,不見了。大概府裏找不著,現在又到外頭找去。」

五太太聽了,並不說什麽,也就跟著五司令的背影,到裏頭去了。

白雪嵐估摸宣懷風出門,一定是為著兵工廠的公務,是以風馳電掣地到了金龍大飯店,首先就要找安德魯。

此時當值的門房還是同一個人。白雪嵐當日進城時那等叱咤風光,鬧祠堂又是驚動滿城的好戲,沖著白家十三少的名頭,他哪敢不小心伺候,一聽要問一個叫安德魯的洋人,當即把知道的一股腦說出來,「安德魯先生早前和一位宣副官出去了,臨走時沒說什麽時候回來。倒是後來有一個年輕人,也說要找安德魯先生。知道安德魯先生和別人走了,他倒是很著急的樣子,也急匆匆走了。」

白雪嵐心忖,宣懷風是個斯文講客氣的,第一次和歐瑪集團的代表見面,請人家到外頭吃頓飯也不為過。只不知後面出現的這年輕人是什麽來路,知道宣懷風和安德魯出門的消息,又急匆匆地離開,可千萬別是宣懷風被什麽人暗中盯上了。

他心裏起了警覺,問那門房,「後來那年輕人叫什麽名字?知道他找安德魯做什麽?」

門房說,「名字他沒說。不過他對那位宣副官很關切的樣子,還問了我兩句。」

白雪嵐聽著來人對宣懷風關切,自然不是什麽好兆頭,連忙追問,「他問了什麽?」

門房說,「我說安德魯和一位宣懷風副官出門去了,他臉色就很不好看,問我怎麽知道那人叫宣懷風。我怎麽不知道?來的人就報的這個名字,還是我撥電話到安德魯房間裏轉告的。」

白雪嵐心臟猛地一跳,只覺得哪裏不對勁,若說後來那一位是沖著宣懷風跟哨來的,那應該早就心裏有數,何至於聽見宣懷風的名字,反而臉色不好,像是感到意外。他微一思忖,一個想法電光石火般的在腦中一閃,忙從懷裏掏出錢夾。

門房見他掏錢夾,心裏一喜,以為是要拿賞錢。不料白雪嵐打開錢夾,卻掏出一張宣懷風的照片來,對他問,「和安德魯一起出門的宣副官,是他嗎?」

門房見不是賞錢,一陣失望,但聽白雪嵐的聲音微沉,裏頭帶著冷肅之音,也不敢磨蹭,向照片上一看,搖頭說,「不是。這是後頭來問的那個年輕人。」

白雪嵐心裏一沉,問,「你看仔細。要是認錯了,耽誤我的事,你擔待不起。」

他兇氣一放,聲音雖不高,門房卻覺得頭頂驟然生了幾重烏雲,壓得一陣心驚肉跳,連忙再往照片上的人像認認真真打量一眼,才肯定地說,「這照片上,的的確確是那個後來的年輕人。」

白雪嵐再確定一次,「這麽說,和安德魯一起出門的宣懷風,並不是這一個了?」

門房說,「不是。」

白雪嵐從小在雲譎波詭的濟南城裏混,什麽魍魎伎倆沒見過,此刻已明白,安德魯定是被人設了一個局,冒充宣懷風的名頭把他誆走了。失了安德魯沒什麽,可宣懷風哪去了?

白雪嵐心裏著急,追問,「這年輕人知道安德魯是和宣懷風一道出門的,後來呢?」

門房說,「後來就走了。」

白雪嵐問,「走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麽。」

門房搖頭,「我聽他嘴裏叫了一聲不好,好像很著急的樣子。那樣急匆匆的,怕是要追前頭走的那些人。」

白雪嵐心往下一沉。

那傻東西,自己就是個誘人垂涎的獵物,不被狼叼走已謝天謝地了,他還單槍匹馬地去追狼!

寒冬臘月的時節,白雪嵐急出一身冷汗,知道門房這裏再問不出什麽,轉身往外急走。

到了飯店門外,剛好是快要吃晩飯的點,金龍大飯店的番菜館子又是有錢人愛的地方,好幾輛汽車停在階下,幾個穿著制服的西崽正畢恭畢敬給客人們開車門。

白雪嵐四下一望,哪有宣懷風一點影子,要說去找,除了安德魯被人冒充宣懷風騙走,其余更是半點線索也沒有,東西南北,偌大一個濟南城,哪裏找去。

心裏火燎似的疼,腦子卻不敢亂,想著飯店出入,總該有人看見。他也是心急亂投醫,三兩步跑下台階,把一個正給客人開門的西崽給拽過來,宣懷風的照片往他眼前一放,厲聲問,「這照片上的人,你今天見沒見過?」

那西崽被拽得領口勒住脖子,一陣生疼,見白雪嵐這樣兇神惡煞,一點不敢抱怨,往照片上看一眼,搖頭說,「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