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宣懷風這才知道,原來剛才在門口見到的幾人裏,那金發碧眼的就是自己要拜訪的對象,暗嘆失之交臂。想起和他一起的幾個人,都穿著白家的軍裝,不禁疑惑。

白家眾人,皆知道兵工廠之事由三房的白雪嵐做主,想來不會有人貿然插手。而要是白雪嵐派人來和安德魯見面,又怎會不和自己知會一聲。

宣懷風掏出錢夾,抽了一張五塊錢遞給門房,問,「和他一起出去的,你知道是什麽人嗎?」

門房得了賞錢,自然歡喜,殷勤地回答說,「知道的,是一個叫宣懷風的年輕人。」

宣懷風吃了一驚,追問,「你怎麽知道是宣懷風?」

門房說,「他上去之前,叫我打過一個電話到客人房裏,報上的姓名,就是宣懷風。」

宣懷風叫了一聲「不好」,趕緊往飯店大門出去,哪還見那輛車的蹤影?幸好為他牽馬的西崽,因和另一個客人說話,此時還牽著韁繩站在門外,應該是沒有走開過的。宣懷風忙過去向他問,「剛才有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門口,一個洋人和三個穿軍裝的人坐了的,看見往哪走了嗎?」

西崽手伸著一指說,「往那邊去了。出城的話,東邊好走些。」

宣懷風問,「你怎麽知道他們要出城?」

這西崽在濟南待了許多年,每日在飯店迎來送往,對當地風土極熟的,笑道,「他們走的時候,我仿佛聽見一個人說,要打兩只赤麻鴨打牙祭。今天城裏到處放炮仗,什麽野鴨都嚇走了,哪打得著?倒是城外東邊鄭家窩那頭有個湖,赤麻鴨冬天很愛在那過冬。不過,客人,我也就只是瞎猜,不敢對您作保。」

宣懷風正沒有頭緒,瞎猜也比完全抓瞎要好,趕緊向他問了大致道路,翻身坐到馬上,腳跟往馬肚子上一踢,匆匆向東而追。

所幸今日許多人出門趁熱鬧,街上馬堵人塞,行進得不快。宣懷風追了一陣,猛地看見那輛黑色轎車擠在東門前面擁擠的車隊裏,等著要出城。

宣懷風怕引起車裏的人注意,不敢縱馬,拉著韁繩在人群裏慢慢往前靠近一些,遠遠看見車後窗裏露出三個人的後腦勺。中間那人一頭金發,不必問就是安德魯,旁邊兩個戴著軍帽的男人,把安德魯夾在中間,顯然是看守挾制的樣子。

宣懷風心臟怦怦猛跳兩下,心忖,對方有三個人,手上還拿了安德魯做人質,自己孤身一人,恐怕和他們較量不過,看來還是要想辦法通知白雪嵐。可是,想什麽辦法呢?

他舉目一看,前後左右都是陌生的路人。往常出門,身邊圍著一群護兵,只覺得走一步都礙事,現在急需有人傳消息,卻是一個人也找不著。偏這時候,城門前穿梭的路人們,被震天的喇叭聲驅趕開一條道路,車隊逶迤前進,那輛黑色轎車也動了起來。

宣懷風無法可想,索性跳下馬,隨手拉了一個路過的人,語氣很急地說,「勞駕!給我往白家送個信,和白雪嵐說,安德魯被人挾持,宣懷風追出東城門去了,大概他們會去鄭家窩。我先跟著他們,哨探地點,叫白雪嵐快帶人……」

還沒說完,就瞥見那黑色轎車已開到城門口,眼看要出城了。宣懷風唯恐丟失了他們,連忙又翻上馬背,朝著那目瞪口呆的路人說,「拜托,一定要把消息送到。這就當酬勞吧。」

掏出錢夾,也不管裏面有多少鈔票,隨手往路人一扔,追著那車去了。

到了城外,初時,許多車馬都在一條大道上走,也還好些。漸漸離城越遠,車馬各有各的目標,都分散到不同的道路上,可做的掩護就少了。宣懷風是個留洋書生,潛匿跟蹤之類的故事,只在小說裏看過,自己何曾有過真正的經驗,荒郊路上,單人匹馬跟在黑色轎車後面遠遠跟著。那黑色轎車也一直往前開,似乎並未察覺。

跟了一會,那轎車減慢速度,車頭一轉,拐進一條小路。宣懷風看那路上長著枯黃難看的雜草,知道這條路是很少人用的,再往裏頭去,大概是要越走越僻靜了。

心想,常聽說北方一些獵手,善於根據地理的追蹤獵物,白雪嵐手下許多能人,大概也有會這種本事的。剛才車馬多,腳印雜,不好追蹤,現在這條路用的人少,汽車輪胎印是很大的痕跡,等白雪嵐帶人來了,應該就能查著輪胎印追到這些人的老巢。

這陣子,那人耳提面命,說這城裏有他許多仇家,叫我不要冒險。我何不聽他的話,盡了探子的義務,就先離開。等回去把這條小路位置告訴他,再和他一起來救安德魯。

於是宣懷風不再往前去,勒馬停下。

他以為自己還算謹慎,哪想到憑他這生澀的本事,騎著馬來追轎車,早就被人察覺。那黑色轎車故意走這條小路,要把他引誘到荒僻的山裏除掉,這時從倒後鏡裏瞅見他要走,轎車馬上刹住。兩個大漢拿著槍從車上下來,不問緣由地對著他就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