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白雪嵐隨口做了幾句吩咐,自有底下人去料理,他也不多加理會,帶了宣懷風回曾住過的小樓處休息。

宣懷風先洗了上床,頭一挨著枕,就有一股濃濃的瞌睡像輕棉被似的籠罩上來,正躺得有幾分舒服,白雪嵐也隨後洗完了,帶著一身熱氣鉆到床上,要尋宣懷風來鬧。

宣懷風把他亂拱的腦袋往外一推,閉著眼睛呢喃著說,「好困。」

倒不是存心推搪。

這一個白天折騰下來,又瞧了一個晚上的熱鬧。雖則新鮮,然而精神也消耗了八九分,他是找不出力氣來應對愛人。

白雪嵐不罷休,又把身子靠上來。

宣懷風只管要睡,迷迷糊糊覺得身邊不消停,卻也沒有再向外推,順手摟了送上來的脖子,索性就把白雪嵐的肩膀當了一個枕頭,半個後腦勺挨在上面。

冬夜裏抱著白雪嵐這樣的大暖爐子,換了誰都是很易入睡的。何況鼻子裏嗅著白雪嵐熟悉的氣味,宣懷風更是安心,片刻就睡沉了。

至於白雪嵐怎麽按捺住本性,老老實實做了枕頭,他一個睡夢中的人,倒沒如何留意。

第二日起來,兩人吃過早飯,白雪嵐就把藍大胡子叫了來,吩咐收拾東西,準備上路。

宣懷風詫道,「這樣就走嗎?你把人家的小樓給燒了一座,滿地灰燼殘骸。堡墻也炸崩了一大塊。況且我聽說姜老太太昨晚那樣連驚帶嚇,今早也忽然發起熱來,恐怕是不能發號施令了,然而那位二少爺的喪事怎麽辦呢?」

白雪嵐存心要冷落他一回,可若是在聽差的眼皮子底下,讓宣懷風下不了台,他又不忍,所以還是給了回應,只是臉上冷冷的,板著臉說,「憑老婆子做的那些混賬事,我沒把這裏燒光炸平,已經是高擡貴手。你還指望我給她當孝子賢孫?那絕對不能。要做濫好人,你只管自己去做。」

這人霸道起來,向來是不能做商量的。

宣懷風想他在此處受了不少汙糟氣,對姜老太太惱恨,也無可厚非。

他不好和白雪嵐為此爭執,吃過早飯,把行李略做收拾,便自己來找冷寧芳,瞧她是怎樣一個意思。

冷寧芳聽了他的來意,不禁多打量了他兩眼,「您請放心,雖說看著又燒房子又打棍子,很嚇人的樣子,其實十三弟這次發了慈悲,並不曾真的下狠手,一則房舍多半還在,二則堡裏的人也還周全。我那位婆婆能掌著這份家當,自然有她的手腕。依我看,姜家並不至於就此消弭。」

宣懷風聽她這樣說,也就放心,便告辭回自己房裏去了。

這邊冷寧芳,因為打定了主意和姜家斷絕關系,竟是很堅決地不肯帶一分財物,只撿了兩件路上必需的衣服,就算做好了離開的準備。所以她是比其他人還閑,宣懷風走後,就獨自在屋子裏坐著等待上路的消息。

恰好孫副官過來看她準備得如何,進了屋子,聽她正在悠悠嘆氣,忙問,「怎麽?是誰又敢來讓你受氣嗎?」

冷寧芳搖頭說,「十三弟昨晚那樣發威,誰還敢來讓我不自在。是剛才,那位宣副官來找我說了兩句話。」

便將宣懷風的來意說了一番。

又微笑著嘆道,「你兩三次對我說,他是一個心地極好的人,可我總料不到是這樣的好。不管別人怎樣對他,他卻還想著怎麽為別人留一條活路。因為是對著你,我也就說一句直腸子的話。我不料到這樣的世道,還能有這樣幹凈善良的人,更料不到是這樣的人,把十三弟給降服了。」

孫副官不禁笑著說,「你用降服這個詞,真是精當得很。」

於是將白雪嵐和宣懷風之間發生的一些事,挑了些公館裏眾人皆知的,能說出來讓自家人知道的,大略說了兩三件。

冷寧芳聽得又驚又嘆,還未發表感概,那邊消息過來,白雪嵐命令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