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在木樓梯上,正好遇著宋壬和張大勝從二樓下來。

見到宣懷風,兩人都說,「可回來了,總長在屋裏等著呢。再不回來,可要打發人去找了。」

宣懷風嘆道,「四面高墻的堡壘,還怕我半夜跑了不成?」

目光一掃,見張大勝懷裏,抱著什麽東西,在半暗的環境下,反射著瑩瑩的光,就問他,「拿的什麽,我怎麽看著像是玉器?」

張大勝說,「玉確實是玉,不過已經不是器了。總長說這玩意在路上打碎了,他留著沒用,交給我,讓我幫他使了去。」

把懷裏的東西拿出來,讓宣懷風看。

原來是宣懷風上次閑著無事,收拾行李箱時,翻出的那兩件摔碎的玉器。

宣懷風略看了一眼,對張大勝道,「這是你總長打算帶回老家送人的,自然是最上等的好東西。雖然打壞了,但這幾塊玉料,還是很值幾個錢。你回去,找個手藝不錯的玉石師父,雕琢成幾件玉擺設,玉首飾,拿到縣城的玉器行賣一賣,也許娶老婆的錢也夠了。」

張大勝齜牙一笑,說,「宣副官,您這是老大一個誤會。我只說總長把它交給我,叫我幫他使了去,可沒說這是總長賞我的。我也不缺錢使,上次跟著總長打綁票的土匪,我立了點功勞,得了兩百塊的賞錢呢,就在我兜裏揣著。」

宋壬對他沒好氣道,「立一點雞毛功勞,得意到尾巴都豎起來了。去,去,宣副官哪有功夫聽你這些廢話。」

他知道宣懷風是從戴蕓那裏回來,又對宣懷風恭敬地問,「宣副官,孫副官要不要緊?」

宣懷風把情況大約說了,宋壬在白公館裏當差,常與孫副官打交道,大家也是有交情的,聽了如此,露出一種欣慰的憨厚的笑容,又搖了搖頭,說,「這就是讀書人的壞處,任憑肚子裏裝的墨水再多,也經不住一頓打。要換了我,那些棍棍就算敲斷了,也就是撓癢癢。」

張大勝在旁邊笑著插嘴,「難不成是叫家裏嫂子拿棍棍敲慣了,皮厚實?」

宋壬蒲扇般的巴掌,往張大勝後腦上一拍,瞪起眼睛說,「那婆姨敢在我面前放肆?打斷她的腿!」

眼角瞥見宣懷風臉上帶著微笑,默默捂嘴打哈欠,宋壬醒過神來,趕緊訕笑著側身把路讓開,不好意思地說,「只顧著扯淡。宣副官,您快上去吧。」

張大勝也說,「是呀,快回去歇著。等明天,我再給您打麅子吃。」

宣懷風確實是倦了,和他們道一聲晚安,便上了二樓。

回到房裏,白雪嵐還在等著他,看他回來了,便伸手要抱。

宣懷風說,「你是小孩子嗎?不是撒嬌,就是要抱,再過兩日,我恐怕你要問我要糖吃了。」

他不肯來將就,白雪嵐是絕不吃這一套的,笑道,「我不吃糖,我只問你要肉吃。」

耍賴般的,硬把宣懷風撈到懷裏,放肆親吻摩挲。

宣懷風對著這個人,往年的脾氣,早被磨走了八九分,白雪嵐耍了無賴,他也沒有一點惱火,覺得差不多了,用手拍拍白雪嵐的手背說,「哎,這麽夜深人靜的,你也差不多了。剛才孫副官送到戴小姐那處,你沒跟來,我回來了,你怎麽也不過問一句?你這樣的上司,看起來太涼薄。」

白雪嵐貪吃的奶豹子似的,舔著宣懷風的耳根,漫不經心地說,「過問什麽?他要是活不成,你臉上藏不住,一進門,我就能瞧出來。可別忘了,我是專看你臉色的。」

宣懷風耳朵忽地一陣疼。

原來白雪嵐說到最後那句看他臉色的話,竟往他耳朵上冷不丁咬了一口。

宣懷風把白雪嵐往外一推,也不怪他亂咬人,蹙著眉問,「孫副官是活過來了,可你姐姐怎麽辦?姜老太太說得很明白,明晚就拜堂,分明是快刀斬亂麻的意思。我知道這裏頭,有白老爺子的意思,你沒辦法插手。可是,能不能趕到鎮上打個緊急電話,向白老爺子求求情。就算不能讓他改了主意,能拖延幾天是幾天。」

白雪嵐冷笑道,「快不用想,老爺子那裏是條絕路。當初就是老爺子做主,把我姐姐嫁到這見鬼的地方,姑媽在老爺子書房前面跪了一個晚上,哭得都死過去了,老爺子也沒動搖一點。」

宣懷風一愣,半晌,低聲問,「難道真的一點法子都沒有?」

不禁嘆氣。

白雪嵐拿手指在他細長烏黑的眉毛上,用力地揉了兩揉,笑著說,「才說兩句話,眉頭又皺緊了,快松一松。還說你是學過梵阿玲的,弦繃得太緊,拉不出好曲調來,連這道理都不懂嗎?夜深了,我們去睡。明日的事,明日再說。」

便叫下人端一盆熱水來,催促宣懷風洗抹了。

熄了燈,兩人上床,白雪嵐不免又逞手足之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