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果然,宣懷風一見白雪嵐帶了傷回來,就顧不上別的了。

把手上看了一半的文件一丟,就過來扶了白雪嵐,焦急地問,「出了什麽事?怎麽受傷了?」

白雪嵐不在意地笑笑,說,「不礙事,小傷。」

宣懷風便目視跟著白雪嵐進門的宋壬,要他說。

宋壬硬著頭皮說,「總長今天到碼頭視察,忽然闖出來一個人,拿著匕首刺了總長一下。那個人已經抓住了,是個吸白面的,沒錢買不到白面,癮頭犯了,就發了瘋,見人就刺。」

宣懷風怒道,「護兵呢?都幹什麽去了?」

白雪嵐說,「我打算私訪來著,帶著護兵太礙眼,叫他們離我遠點。沒想到遇到這事。」

宣懷風一見他受傷,所有心神都放他身上來了,這是很讓白雪嵐愜意的,如此一來,宣懷風哪裏還有空為宣代雲那根指頭哀切?

白雪嵐把宋壬打發出去,就唉唉叫疼。

照顧受傷的人,宣懷風也算有經驗了,對著手臂仔細一看,氣道,「這是誰包紮的,現在的醫院,也太亂來了。」

白雪嵐說,「一點小傷,沒有去醫院。傷口是宋壬包紮的,他也就這手藝。」

宣懷風看那紗布上還滲著血,怎能不心疼,便催著白雪嵐到睡房,取了櫃子裏的急救箱,取出酒精紗布,重新幫白雪嵐包紮。

白雪嵐乖極了,宣懷風叫他坐在椅上,他就坐在椅上,宣懷風叫他別動,他就一根指頭都不動。

用酒精清洗傷口,是很疼的,宣懷風急得滿頭大汗,唯恐自己動作重了,一邊用鑷子夾著沾了酒精的棉花往肉裏抹,一邊看白雪嵐的臉色。

這一看,便是一愣。

哪裏見白雪嵐有一絲痛苦。

倒像眯著眼睛享受陽光的一只老貓。

宣懷風怔了怔,便有一絲惱意,說,「你以為自己被吸白面的刺傷了,很光彩嗎?這樣笑嘻嘻的,是什麽意思?」

白雪嵐喊冤道,「我要是苦著臉,你這酒精棉花哪裏能擦得下去?我露個笑臉,是為了寬慰你。怎知道你又不高興我笑。既如此,那我就不笑吧。」

宣懷風關心則亂,聽他這樣解釋,竟是相信了,反而自己慚愧起來,對白雪嵐說,「對不起,你體諒我,我卻辜負你了。」

白雪嵐是個打蛇隨棍上的角色,宣懷風不愧疚也就罷了,宣懷風一愧疚,如何肯放過,立即就裝出可憐的樣子來,摸著宣懷風臉頰,深情道,「你不要辜負我。你辜負我,我就只能死了。」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

可憐固然是假的,深情卻盡是真的。

兩人說了這幾句,仿佛昨夜裏許多破碎的小塊,神奇地愈合起來,一直冰涼的胸膛,又有了一絲隱隱約約的熱流。

白雪嵐摸著宣懷風的臉頰,忽然問,「你臉上怎麽這麽涼?」

宣懷風說,「涼就不要摸罷。」

一低頭,避過白雪嵐的手。

白雪嵐像個大老爺似的,安坐著讓宣懷風伺候自己手臂上的傷口。等宣懷風包紮好了,擡起手臂一看,笑著說,「很好,你現在的功夫,不說宋壬,比醫院的護士也好了太多。」

他倒說的是實話,宣懷風做任何事,都極仔細的。為白雪嵐處理傷口,更是用上十二分心思,那包紮的繃帶,綁得嚴嚴實實,整整齊齊,連紗帶的結也打得很精致。

宣懷風問,「我這樣辛苦,有沒有獎品?」

白雪嵐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有。」

便用沒有受傷的手,把桌上的銅鈴拿起來搖,叫了一個聽差進來,吩咐說,「你把我今天帶回來的那箱東西,拿來給宣副官。」

宣懷風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白雪嵐竟真有準備,倒也感到驚奇。

白雪嵐現在只想時時刻刻把宣懷風所思所想,都籠在自己的範圍裏,不肯給他一點得空的時候,聽差未來,便故意逗著他說話,「猜猜我給你準備了什麽獎品?」

宣懷風說,「這可難猜。你的想法總是古靈精怪的。」

白雪嵐說,「是你缺的東西。看見了,你準喜歡。」

宣懷風想了片刻,搖頭說,「我的東西足夠富余了。還有什麽缺的?」

白雪嵐看他左思右想的模樣,唇角勾起來,很是開心。

過了一會,東西拿來了。

宣懷風原本以為是精致的小箱子,不想卻大而笨重,三個聽差吭哧吭哧地擡起來,放在地上。

白雪嵐把聽差們打發走,含笑道,「也不逼你猜了,打開吧。這東西,市面上有錢也買不到,我特意弄來讓你高興的。」

宣懷風將信將疑地打開箱子,頓時眼睛一亮。

大箱子裏裝著許多小紙盒,紙盒上還貼著帶著圖的說明紙,所以他一下就知道了。

紙盒都不大,每一個都沉甸甸的,宣懷風拿起一個,打開來,在桌上一倒,便是一串叮叮當當金屬落到木頭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