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白雪嵐回到公館,宣懷風早等得心神不寧,在前院來回地走,聽見墻外汽車喇叭響,立即就要趕出去,忽然又想到不要露了形跡,讓別人看著起疑。

便勉強放緩了腳步,當作平常一般,走到大門。

白雪嵐已經下了汽車,正上台階,看著他從大門裏頭出來,心裏明白他是著急的,笑著說:「開完會,總理留我吃飯。對不住,忘了打電話回來,你又是等我一塊吃嗎?」

宣懷風這才想起晚飯一茬,也不放在心上,反而是看著白雪嵐回來身上穿的,和出門時的不同,很有點擔心,只不好在當眼處問這個,便說:「不礙事,我晚上原也不怎麽吃東西。今天的會議,有什麽事情布置下來,要人去辦的嗎?」

不動聲色地把白雪嵐一只手扶了,轉過身來。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回了屋裏。

宣懷風先把門關了,對白雪嵐說:「你坐下。」

等白雪嵐坐在長躺椅上,他彎下腰來,去解白雪嵐衣服上的紐扣。

白雪嵐忍不住笑道:「這可真是熱情得讓人受寵若驚了。怎麽說呢,人才回來,你就來動手動腳地脫衣服。」

宣懷風說:「你就盡情地耍嘴皮子,以後再挨了槍子,我也一懶得看。這一次,因為傷口是我包紮的,我才負責到底,盡心盡意地給你留神。你這衣服,是在總理府裏換的,還是自己汽車上備的幹凈衣服?」

白雪嵐說:「總理府裏換的。」

宣懷風心裏一驚。

把白雪嵐底下衣服一掀,果然不但換過了衣服,連包紮也重新弄過了。

宣懷風更加驚疑,壓低了聲音問:「難道總理知道了?」

白雪嵐說:「不錯,他是知道了。」

宣懷風臉上驀地一白,好一會,才低聲說:「他居然還放你回來。」

語氣裏,很有後怕的意味。

白雪嵐說:「他不放我回來,他還把我扣押下來不成?打虎不離親兄弟,我這位堂兄,對我一向是很不錯的。我就是氣他……」

忽然就煞住了話頭,低頭去打量自己腹部雪白的醫療紗布。

宣懷風追問:「氣他什麽?」

白雪嵐問:「這傷口我自己包紮的,你看看,比你手藝不差。」

宣懷風怔然,張眼瞅著他,站起來扭頭往房門去。

白雪嵐急了,從長躺椅上跳起來,也顧不得敞著衣服,趕去把宣懷風一只手拉住了,問:「這是怎麽一回事?就算我哪裏得罪了你,留個罪名再走。」

宣懷風那臉色,說是蒼白,臉頰上卻有一點不自然的紅,也不知道是氣了,還是傷心了,總有一股莫名的滋味,似乎就抵在喉頭,低聲說:「你讓開吧。我出去換一口氣。」

白雪嵐說:「我不讓。」

身子一橫,把寬寬的背,抵在了房門上。

他上衣鈕扣是解開的,這個動作,益發把腹部纏著的紗布露出來大半。

宣懷風不能和傷者強硬,竟是無可奈何,嘆了一口氣,也不再要求開門出去,轉身坐在椅子裏,半晌地不作聲。

白雪嵐走到他身邊,柔和著聲音問:「你哪裏不痛快,罵我幾句沒什麽,或覺得不解氣,煽我幾個耳光,那也無妨。只你這樣悶著氣,又不說話,讓人怎麽受得了。我最怕你這樣子,和我打起冷戰,把我的心都磨碎了。」

宣懷風緩緩地,擡眼看了他一下,眼睛又慢慢垂下來,臉上的顏色,卻不如何淩厲,隔了一會子,才說:「我不是存心要和誰打冷戰。我但凡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這樣悶坐著。只我真不知道,要說出些什麽話來。大概我說什麽,都是不合道理。」

他顛來覆去,說著這幾句。

別人不懂得,白雪嵐卻是一聽就明白了大半,把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問:「今天這些事,你都清楚地知道了?」

宣懷風說:「不能說都清楚,但也左右不離十。你去總理府後,我坐不住,去找了孫副官。他大概得了你的命令,說得閃閃爍爍,不過也不好意思全瞞著。我把這些事情,前後一對照,還有什麽猜不出來?總理府那兩個衛兵,你真個叫人去打了他們嗎?」

白雪嵐見隱瞞不住,實話實說道:「打是打了的。明知道你是我的副官,還敢對你動手,能怨得了我?」

宣懷風說:「你是有許多下屬的人,應該知道當下屬的難處,他們也是聽命於人。可見這件事,對他們不公道。」

白雪嵐說:「要不是知道他們的難處,他們也沒機會躺在床上喘氣。」

他說話的時候,臉上溫和地笑著,卻透出—股令人膽寒的殺氣來。

可見若真的惱起來,要殺幾個人,他是毫不手軟的。

宣懷風嘆了一聲。

白雪嵐低頭寵溺地打量著他,問:「你又嘆什麽?我知道,你討厭我骨子裏的流氓土匪氣,現在知道我殺人不眨眼,更加懊悔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