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公館那邊,接了邀請電話的是宣懷風。

等下午白雪嵐回了公館,他就找了白雪嵐,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接了白宅的電話,說白雲飛病已好了,因而答謝幫忙的朋友,同時也慶祝他的出院,邀請我們今晚去白宅裏吃一頓飯,或許要打一場小牌,你去不去?」

白雪嵐腦子裏,還留著昨夜他主動含著自己的那一分旖麗,渾身通泰,時刻都忍不住微笑的。

聽了宣懷風的話,白雪嵐先不回答,反而笑著問轉回來,「你去不去?」

宣懷風說:「我今晚沒有必須趕著做的公務。朋友身體康復了,這是一件不錯的事,疏散一晚上也好。」

說著,便別過臉,打量白雪嵐的臉色。

這樣做,是因為他想起前陣子去醫院探望白雲飛,因為肺炎的緣故,讓白雪嵐鬧了好大一場。

如今提起白雲飛,不由自主地多了一點小心。

白雪嵐卻是一副愉快的神情,說:「那好,我們一道。」

他不知道想到什麽,又加了一句,問:「這電話是白雲飛本人打的嗎?」

宣懷風搖了搖頭,說:「是他家裏人,有點是他長輩的口氣,說話很客氣,再三的發邀請。怎麽了嗎?」

白雪嵐微笑道:「沒什麽,白雲飛這點面子,我們總要給。」

宣懷風不以為然,說:「到朋友家裏坐坐,沒什麽面子不面子的。我是見他的人很不錯,投我的脾氣,所以才去。不過電話裏說要打小牌,不是我的專長,真要打起小牌來,恐怕我要早退的。」

白雪嵐知道他沒有捧戲子的經驗,不明白這打小牌才是請吃晚飯的原因,所以才說出這可愛而單純的話來。

又因為愛人如此可愛單純,心裏便溢出一股寵溺,伸手把宣懷風摟了來,狠親了兩下。

宣懷風紅著耳根子,嚴正抗議,「這還是大白天,時刻有你的下屬經過呢。你什麽時候才能把這個無緣無故就親熱起來的習慣,給改一改?」

白雪嵐微笑著問:「你怎麽知道我是無緣無故呢?」

兩人做完這一番秘密的小交談,使忙正經公務去了。

到了晚上,一起坐了汽車,往白雲飛家裏來。

到了白雲飛家,果然正屋裏,已經布下太和樓的一桌八珍席面。

白雪嵐和宣懷風受到熱情招待,寒暄兩句,就被邀到席上。

兩人並肩坐下。

宣懷風叫著白雲飛說:「你剛剛出院,不要忙著招待我們,快點坐下休息。」

白雲飛略一想,挑了宣懷風隔壁坐下。

白雪嵐不禁一笑,心忖,這人果然很剔透,連這麽一點點嫌疑都避了。

想的時候,視線自然是對著白雲飛的。

白雲飛被他隔著一個座位,目光緩緩掃過來,仿佛被洞穿了似的,那穿透他的目光,竟是犀利而帶著一絲嘉許,暖融融得很實在。

心臟怦地一跳,片刻又平靜下來。

宣懷風心靈澄凈,對諸如此類的微小神秘的波瀾並不察覺,看著一大桌的菜,向白雲飛說:「你這番盛情,太過頭了。這麽一大桌,只我們幾個,吃不完的。」

白正平也在屋子裏,他知道自己分量不夠,很識趣地不曾入席,叫他女人在後面廚房裏熱酒,自己就站在旁邊說話湊趣。

聽宣懷風說,白正平插進來道:「不要緊,宣副官只管敞開了肚子吃飽喝足。今晚還有一個客人,只是不知道怎麽遲到了,你們也認識的,就是大興洋行的少東家,林少爺。或者晚一點,他就來了。」

宣懷風便一怔。

有些怪自己思慮不周,沒想到這一點。

林奇駿和白雲飛有很深的交情,今晚吃飯,林奇駿確實很應該出現。

海關和大興洋行的沖突後,大夥兒這樣猝不及防地見面,豈不尷尬?

何況林奇駿,一向是他和白雪嵐關系的爆炸點。

要是林奇駿出現,那這和美輕松的一晚,恐怕就不能繼續和美輕松了。這恐怕又對不起今晚的主人翁。

他心裏纏了麻繩似的,正皺眉想著,桌子底下一只手掌伸過來,碰了他的大腿側一下。

宣懷風略一愣,就知道是白雪嵐了,也把手悄悄垂到桌子底下。

兩人的手,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握在了一塊。

十指交纏。

他擡起眼,看了看白雪嵐。

白雪嵐恰好也看著他,唇角勾起一絲邪魅溫柔的弧度,雙眸燦若星辰。

不知道為什麽,只這樣目光一觸,宣懷風的心就忽然安定了。

這時,酒已經熱好端上,白正平親自執了酒壺,給他們倒酒,說:「請!請起筷!」

白雪嵐、宣懷風、白雲飛三人,把八珍席細細地吃了一會,外面院子上方的天空,漸漸從艷紅霞色過渡到淡黃,繼而灰茫,灰黑。

暮靄濃濃鋪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