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宣懷風這一天醒得特別早。

他睜開眼時,白雪嵐還在身旁沉沉睡著。

雖然對這男人心裏還有疙瘩,更不滿意他借醉耍賴的手段,但宣懷風醒來後的目光,就不自覺定在那張英俊安逸的睡容上了。

大概人初醒時,精神上渾渾噩噩,心腸也比清醒時要略微柔軟,不那麽剛硬。

又大概一個人睡著時,尤其是白雪嵐這樣的男人睡著時,總能顯得比醒著時乖巧安靜,毫無防備,讓人情不自禁地溫柔。

這兩個大概加起來,便讓宣懷風昨晚的一肚子氣消失了八九分。

房間裏少了白雪嵐幾天,積了一屋子的不安氣息,如今,看著他大模大樣地躺在床上,香甜地睡著,那些不安就灰一般地被吹走了,無影無蹤。

一切,就像回到了未吵架前的那一刻。

仿佛一個難過的夢,一睜眼,就看見了滿窗戶的大太陽,那樣明亮,令人可喜。

宣懷風有著自律的性格,向來不賴床的,醒了就應該下床洗漱換衣,可他這一刻卻丟了自己的習慣,想懶洋洋地在床上待一會了。

在軟枕頭上撐起手肘,托著頭,微笑地注視著白雪嵐。

清晨神秘的靜謐中,這成了一種新鮮的享受。

筆直的鼻梁下方,噴出的氣息悠長均勻,隨著那呼吸,結實胸膛緩緩地起伏。

宣懷風在滿溢的溫柔滿足中,忽然生出一分詩意的靈感,這些在平常理所當然的事,竟也似乎看出了奧妙。

雖只是安靜的睡容,那呼吸,那胸膛起伏,如此簡單,卻已經給人極大安慰。

這裏面,藏著澎湃的生命。

白雪嵐澎湃的生命。

宣懷風在心裏愜意地嘆了一句,忍不住伸出手,把修長的指頭在白雪嵐烏黑的鬢間撫了一撫。

怕把他吵醒了,又縮回手,繼續撐著頭,靜靜享受屬於自己的這一分歡樂。

孫副官說的話,真是值得深思,人生並不是數學題,算不出來一二三四。

就拿他自己來說,開始那麽生氣,那麽委屈,狠狠地想著要和白雪嵐結束合作,分道揚鑣,現在又如何呢?

只是白雪嵐喝了幾杯,往床上一躺,連一句簡單的道歉都沒說,事情就似乎這麽過去了。

宣懷風覺得這不公平。

可是,他已經一點也不惱了。

還覺得快樂。

白雪嵐,你就是個會占便宜的惡霸。

宣懷風露出一個漂亮的笑容,食指頂在拇指上,抵在白雪嵐鼻尖,想彈他一下,究竟還是忍住了。

不想白雪嵐太快醒來,這人醒了,不知道會不會又要吵架。

他那陰晴不定,隨時爆炸的脾氣,宣懷風確實有點怕了。

夏季的清晨是這樣迷人。

鳥兒在窗外叫著,掠起一道道涼風。

那風就鉆進窗來,撫著人涼爽的皮膚。

白雪嵐漆黑的扇子般的睫毛,被風吹得不時微微一顫,好幾次讓宣懷風以為他要醒了,心緊張得怦怦直跳。

卻又沒有醒。

宣懷風就這般享受著,注視著。

最後想起和宣懷抿的約定,才念念不舍地起床,悄悄換了衣服出門了。

帶著宋壬坐上車,才發現林肯車的司機換了。

宣懷風問:「小李今天休息?」

過來頂班的司機悅生從倒後鏡裏看了宋壬一眼,宋壬一臉平常,半眯著眼睛,兩手抱著胸。

他一個開車的,哪有閑心管別人的事,笑著點了點頭,算是向宣懷風敷衍過去了。

悅生又問宣懷風去哪。

宣懷風想起丟了的手表,那是白雪嵐送的,如果真弄不見了,實在不好交代,便問:「我本來是要到城外一趟的,不過,要是先往年宅一趟,要多少時間?」

悅生說:「這鐘點,街上汽車不多。您要是趕時間,我開快一點,小半個鐘頭吧。」

宋壬頓時把眼睛睜開了,說:「趕時間也不能開快,總長說過,汽車一定要穩穩的開,撞了可不是開玩笑的。」

宣懷風說:「那就先去年宅,我有點事要辦。」

當下把車開去年宅,宣懷風下了車,門房就已經把門開了等著他,獻勤兒地小聲說:「先生已經出門辦公去了,太太在家,不過大概還未起來。」

宣懷風說:「我不找姊姊。只是昨天落了一件東西在這裏,順道取一下。」

說完,自行進了年宅。

路過前庭,看見年貴在台階上叉著手吆喝年資淺的幾個聽差和丫頭,「都搬出來,老爺昨天說屋子裏的陶罐子犯潮呢。你們也太懶了,這麽大太陽,不叫你們,你們就懶得曬一曬。」

眾人就在前庭裏忙著搬東西。

年貴一轉頭,看見宣懷風來了,趕緊鞠躬請安,笑著問:「您來了?太太未起來呢。您看我這裏忙的。」

宣懷風還沒說話,屋子那頭匆匆走出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