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天,兩人一道吃早飯。

聽差把慣定的幾份早上到的報紙送過來,宣懷風特意挑了一份《商會日報》,一邊喝著稀粥,一邊單手翻著看,看完以後,有些驚訝地問白雪嵐,「怎麽?雞毛蒜皮的小事,你還帶兵抓了人?」

白雪嵐用鹵肉汁拌著飯,頭也不擡地說,「嗯,不多,也就抓了兩三個。把這些妖魔鬼怪關一下,壓壓邪氣。我海關衙門,就是個鎮妖塔。」

宣懷風說,「你可要小心,胡亂抓人,會引火燒身。」

白雪嵐道,「我是那種糊塗蛋嗎?當然是揪到小辮子了,才抓起來。好了,快吃飯,昨晚還說胃不舒服,現在就一邊吃一邊看報紙。再這樣,我下次做到半路,你可不要嚷嚷胃痛。」

宣懷風橫他一眼,「大清早的,你就只想到邪門的地方。我看海關衙門首先應該把你關幾個,壓壓你的邪氣。」

白雪嵐便笑起來,把碗裏剩下兩個飯都扒了,丟下碗,站到宣懷風身後,彎腰把頭挨他肩上面,兩手摟著他問,「你說,我怎麽邪氣了?不說明白,我可不饒你。」

宣懷風端著碗在半空,嘴裏叫,「別鬧,別鬧,看,稀飯都灑了。」

白雪嵐說,「這稀飯不錯,你像昨晚那樣喂我兩口,我就放開你。」

宣懷風說,「我昨晚是喝醉了,要是清醒著,我絕不做那種事。」

白雪嵐笑著問,「那種事?哪種?」

宣懷風臉上紅了,手肘子往後一撞,撞在白雪嵐腰上。白雪嵐頓時痛呼一聲,松了手。

宣懷風一扭頭,打量他兩眼,從容道,「你不用裝了,這麽撞一下,哪能疼成這樣?我又沒用力。」

白雪嵐見他識破了,也不再裝模作樣,露出雪白的牙齒微笑,意味深長地說,「你沒用力?怪不得,我說那一肘子,就和被人摸了一摸似的舒服。」

兩人說說笑笑,打發了一頓早飯。

宣懷風又說,「昨天我和宋壬說要出門,他說沒有你的同意,他不敢放我出大門一步。我問一下,現在,我是不是又被你關禁閉了?這禁閉又要關到什麽時候呢?」

白雪嵐問,「你昨天出門想去哪?看年太太?」

宣懷風說,「哪能天天去看,姐姐最近就要生了,也沒精力這樣接待。我昨天太閑了,打算回去海關總署做事。你那邊總有一點事情,我可以幫幫忙。」

白雪嵐說,「你還是養傷吧,不急著做事。」

宣懷風說,「傷口都好了,還養什麽?」

白雪嵐說,「還是應該休養一陣子。」

宣懷風停下來,打量了白雪嵐一番,啞然失笑,「你真的打算關我禁閉了,是嗎?」

白雪嵐說,「哪有這麽一回事,我為什麽關你禁閉?」

宣懷風正色道,「和你明白地說,海關總署那邊,你不讓我復工,那是你當總長的權力,我就不說了。不過,既然是休假,我就有休假者的自由權力。要出門的時候,我是不受誰限制的。」

白雪嵐皺眉,「你吵著要出門,到底是想去哪裏?」

宣懷風說,「沒有具體的哪裏。只這是我的權力,被人剝奪了就很不舒服。你要是被關在一個地方,出門都要另一個人允許,我就不信你會自在。我能去哪裏?我交際的那些人,你心裏都有數,不過就是幾個窮朋友,聊文學和科學的書生。或是一時悶了,去看一場電影,去公園看看湖,散散心,這難道都要你允……」

不等他說完,白雪嵐擡起手,往腕表上一看,擺手道,「好了,先不討論這些。我今天要到總理府去一趟,不能遲的。這個問題,等我有空再和你細聊。」

宣懷風說,「我看也不必聊了。一個人自由行動的權利,難道聊聊就可以剝奪嗎?」

白雪嵐不禁笑了,上來抱著宣懷風,在他唇上印了一吻,匆匆就走了。

白雪嵐出門後,沒過半個鐘頭,就有電話來了,聽差請宣懷風去書房裏接。

宣懷風一接,原來是黃萬山。

黃萬山在電話裏問,「今天我拿了一筆稿酬,請各位朋友下館子,你來不來?」

宣懷風奇道,「好大方,拿了稿酬都請朋友下館子,那你別的地方怎麽開銷?」

黃萬山哂道,「少打趣我了。總不能次次拿了稿酬,都請你們下館子。我沒有那麽闊氣。你們做朋友的,也未必忍心這麽吃我。只是這一次是個大稿子,總編很喜歡,給的錢也比往常多一些,我拿出十塊錢,做個東道,大家樂一樂,還是可以的。怎麽樣,到底來不來,給個準話。」

宣懷風問,「當然來,我正休假,很是氣悶。正想出門走一趟。在哪吃呢?約的幾點?」

黃萬山把選好的館子地址告訴了他,說,「那裏生意很好,不少湖北人愛幫襯,晚上很難找座位。我們就吃中午的,你快些出門,我還要拜托你,幫我把謝才復也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