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宣懷風下了台,立即受到後台又一陣熱情誇獎。

廖太太深感他為自己臉上增了光鮮,對他笑容很是燦爛,直說:「宣先生,您表演得實在太好了,不若讓報幕員上去,宣布請你再奏一曲,大家一定極歡迎。」

眾人也一哄地說好。

宣懷風卻很不喜歡這樣出風頭,連忙推辭,最後說:「這也不是一時可以將就的事,我只練了這一首曲子,臨時表演另一首,我可要垮台的。」

正被這些脂粉香濃的太太小姐們圍得額頭冒汗,忽然從另一邊走了一個穿軍官服的年輕人過來,朝他叫了一聲:「二哥。」

宣懷風擡頭一看,原來是宣懷抿,便說:「三弟,怎麽你今天也來了?」

眾人見他兄弟來了,不便摻和,而且各自在後台也有各自的事要做,都識趣散開了。

兩人就走到後台一個角落談話。

宣懷抿說:「同樂會也送了我們展司令一張請柬,他沒有時間,就叫我代他來了。恰好,就看見你在台上大展風采。」

宣懷風說:「你也來笑話我?這梵婀鈴當初只是學著玩玩,誰想著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表演,我在上面戰戰兢兢的,只是你不知道罷了。上次匆匆見面,我只給你留了一張條子,你怎麽都不來找我?」

宣懷抿心裏冷冷的,臉上卻笑著說:「何嘗沒找?我打電話過去白公館,說你出門去了。」

宣懷風問:「你住哪裏?錢夠不夠使?」

宣懷抿說:「錢很夠使,他們都對我很好。」

在宣懷風心裏,一向都覺得兄弟們該老實讀書,有本事來再出來謀事。

宣懷抿這樣棄了學業,在天的爸爸未必喜歡。

本來想勸三弟不要跟著帶兵的胡混,回心一想,自己爸爸也是帶兵的,也不能就說跟著帶兵的不好。

何況這個弟弟從來和自己不怎麽親密,既然他說展司令他們很好,自己就算勸,也未必勸得聽。

宣懷風嘆了一口氣,低聲說:「如果爸爸還在,他不會答應你不讀書的。如今……你要真的喜歡跟著他們,那也罷了。只是萬一受了欺負,千萬來告訴我。二哥就算再沒出息,供你吃穿讀書總是可以的。」

宣懷抿只點點頭,嗯了一下。

宣懷風見他不為所動,只是不冷不熱地假笑,這笑臉和父親那位姨太太如出一轍,心裏也無可奈何,又叮囑一句:「現在姐姐家境不錯,她快當母親了,你也該去看看她。」

宣懷抿也只是繼續嗯了一下,說:「二哥,那你忙吧,我先走了。等我得空了,約你出來,你可不要推脫,出來陪我吃一頓飯。」

宣懷風忽然想起一事,叫住他說:「等一下,剛好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便把小飛燕的事大概說了。

宣懷抿皺眉說:「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姓張,叫我怎麽找?」

宣懷風說:「這女孩子的事,我也有責任,請你多少看著我的面上,花點功夫去問一問。」

宣懷抿不知想的什麽,忽然咧嘴一笑,問:「要是找著了,你怎麽謝我呢?」

宣懷風問:「你要我怎麽謝你?喜歡什麽東西,我給你買,成嗎?」

宣懷抿說:「那倒不用,我手頭的錢,恐怕比你還多呢。」

這一句,倒是一顆不軟不硬的釘子。

宣懷風怔了一怔,想著爸爸一去,家也分了,三弟和他媽媽當年大概常常受嫡庶之分的壓制,現在松了束縛,自然不再小心翼翼,露出點不滿的口風也屬正常。

如此一想,也就不介意了。

宣懷風說:「那好,等你幫了我這個忙,你要我怎樣謝你,你就說吧。」

這時,眼前忽然轉出個步履匆匆的人來,英氣勃勃,高大挺拔,很惹人視線。

一見宣懷風就霍霍大步過來,沉著聲說:「你表演完就罷了,怎麽到處亂跑?這後台亂得很,三教九流都有,你別盡和不知來路的人說話。」

原來白雪嵐在後台已經找了宣懷風好一會,好不容易看見宣懷風縮在角落,走過去一看,居然還有半個穿軍服的男性背影,更是心裏被貓爪狠狠撓了似的。

一開口,聲音就透著不高興。

宣懷風被他無頭無腦說了一番,不滿地往他一瞪眼:「哪個不知來路了?你連我三弟都不認得了?」

白雪嵐轉頭仔細一看。

果然,是宣懷風在家裏的三弟,當年白雪嵐在廣東讀書時見過一面的。

心裏那股醋意,立即就消退了不少。

醋意一退,他又擔心宣懷風趁機鬧起脾氣來,趕緊緩和氣氛,微笑著道:「原來是你三弟啊,許久沒見,人長大了不少。我只看著背影,沒瞧出來。」

宣懷抿也是經過事的人,只聽這幾句話,就知道白雪嵐和宣懷風關系不淺,故此心裏更冷冷涼涼的,笑道:「我們本來就不熟,看不出來有什麽要緊?兩位,我還有事,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