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尾聲(下)(第2/2頁)

江陳沒應聲,只冷眼瞥他。

李椹眼皮跳了跳,忽而自嘲的笑,他說:“我就知道她會放棄我。”

“當年父皇多疼愛我,他教我習字射箭,還曾讓年幼的我坐在他的膝上用飯,可後來呢,也是他勒令援兵不前,眼睜睜看著我被北絨剜去了雙膝,要用我的命,來給太子清路。”

他低低笑,有些落寞的悲涼:“他們從來都是帶著目的愛,在你滿心歡喜的享受這愛時,又猝不及防給你一刀,讓你親眼看看這愛的虛妄,多麽殘忍啊。”

他說完,默了一瞬,忽而摔了手邊的珊瑚擺件,有些怒氣:“江霏她,她當初又為何要來接近我!”

他冷眼看著她熱枕的愛意,若即若離,不敢碰觸,你看,果然,她最後還是放棄了他。

在他一點點貪戀、沉溺時,驟然轉身!

江陳只沉默的看他,待他面上的神色逐漸平靜後,才道:“李椹,你可曾想過,阿霏她也只是個小姑娘,面對你的冷漠,她也會難過、也會退縮,沒有人的付出是理所應當的。”

李椹驟然擡眼,有片刻的失聲,許久,眼裏的掙紮才漸漸褪去,低低問了句:“能讓我見她一面嗎?”

江陳卻步至書案後,開始翻閱堆積的文書,半晌,淡淡道:“不可,她現在還不想見你。”

年輕的帝王沒再作聲,坐在暗影裏許久,才慢慢轉著輪椅出了文淵閣。

待江陳將手邊的文書處理完時,外面已點起了影影綽綽的宮燈,今日的宮宴早散了,深深的殿宇便又沉寂下來。

他披了件玄墨大氅,從文淵閣出來,往永定門而去。

於勁替他撐了把赤紅羅傘,小心翼翼稟道:“爺,今日宮宴上,您不在的那會子,禦史大夫王琴喝醉了,痛哭流涕向陛下忠告,說是.”

他咽了咽口水,才有些不忿道:“說是爺您斬殺無辜百姓,是載入史冊的佞臣,怎能又官居太傅?這是要讓天下多少正值的子民失望啊。好在萬歲爺只當他醉了,讓人拖了出去,這才止了許多人的嘴。”

江陳連腳步都未頓一下,只輕笑著擺了擺手。

有些事,做下了就是做下了,總會留下痕跡。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譬如當年這事,便會成為他此生背負的汙點,再成不了萬人敬仰的直臣,只能做一個史書上的佞臣。江家,也再不能享清名爵位。

可他並不屑於去計較。

他金線雲紋的鹿皮靴在厚厚的積雪上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微側了身,問:“沈音音可還在翼州,怎得這次的信件還未到?已晚了半日了。”

這兩年,她在外遊歷,江陳暗中派了人守護,每隔五日,便會詳細匯報給他她的足跡。明知她會不高興,可他實在放心不下,即便知道她是個外柔內韌的,即便知道她能走過這大好河山,可在他心裏,她就是個軟乎乎的小姑娘,需得時時知道她的動向才能安穩。

於勁縮了縮脖子,忙道:“許是風雪阻了路,信使的腳程耽擱了”

他悄悄兒抹了把冷汗,他們家爺這樣的人,要想瞞他一點事,可真真兒難啊。

這雪越下越大,鵝毛一般,壓的宮門前的幾株銀杏樹彎了枝椏。連宮門前的風燈都蒙上了一層白,照不真切。一切都朦朧的昏暗,又冷又肅寒。

於勁提議道:“爺,今日冬至,回去了讓府上備點餃子給您?”

江陳沒應聲,只靜默著往宮門走,身影挺拔的孤寂,首輔府亦是同樣的冷清,那個人不在,吃什麽不一樣呢。

他出了永定門,益發習慣這黑暗冷寒了,轉身要去宮廷側門尋馬車。

只走了幾步,忽而被前方的一盞八角風燈迷了眼。

嬌俏的小姑娘,換下了青布衣衫,著了芙蓉掐腰襖裙,被燈光一照,粉光若膩,眉眼盈盈,正溫柔淺笑,她說:“江陳,回家吃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