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沈音音,我們來做個交換……

一個月後,蜀地榆葉鎮上淅淅瀝瀝的雨水綿綿不斷,已是下了三五日了。

鎮子東頭的客棧二樓,一扇小窗推開來,露出一張凝脂般的臉,蒼白的荏弱,卻絲毫掩不住眉眼間顧盼的盈盈。

那雙杏眼透過雨霧,將這小小的鎮子打量一瞬,忽而關了窗,低低道:“我同這小鎮倒是有幾分機緣。”

一個月前,音音昏沉的厲害,隱約記得是江陳握著那把滴血的劍,一步步將她背出了鎮江。

她似乎一直在馬車上,時而清醒,時而昏沉,他們走過了許多的城池,最後被這場綿延的雨困在了這個小鎮上。

音音覺得,或許這就是冥冥中的安排吧,她可以有個落腳地了。

她側身,不動聲色的問了句:“江大.江陳,看這雨勢漸止,是要啟程了嗎?”

江陳背著手,也正站在窗前看細密的雨絲。他一身細棉竹青直綴,脫去了華服的陪襯,卻絲毫不顯落魄,清俊的疏離。

他聽見小姑娘軟糯的一管嗓音,喊他江陳,不再是江大人,眉目間那絲疏離也淡了些,露出幾分溫和笑意,他說:“是,待會子雨停了便起身,去蜀郡錦城,那裏尚算安居樂俗,可以安身。”

音音乖順的點頭,忽而朝他道:“大人,我餓了,我們用些飯食再啟程,可好?”

江陳微側了身,便見了她唇角彎起,露出了這些時日以來的第一抹笑,不自覺便應了聲“好。”

音音瞧著那挺拔清俊的身影消失在門前,嘴角那抹笑意也漸漸凝在了唇角,她默了一瞬,幹脆的轉去屏風後開始收拾行李,看了一圈才發現,也沒什麽好收拾,只有兩件換洗的衣裳並她日常用的筆墨罷了。

他能護送她走到這裏,她心裏是感激的,因著這感激,那些先前的種種便也都忘了。只也不想再同他糾纏了,他們倆糾纏了那麽久,如今也兩清了,既不打算再重聚,便要斷的幹幹凈凈,相忘在這廣闊天地間。

音音是個幹脆的性子,她瞧著外面雨勢漸漸止了,留了封信,便挎著小包袱出了門。

此時已近午時,陰沉的天終於露出了些許溫煦的日頭,讓人的心也跟著暖了幾分。

這雨一停,街面上也漸漸熱鬧起來,行人商販陸續冒了出來,小小的鎮子,煙火氣的日常。

音音在一處面攤前,頓住了腳,她輕撫了下空空的肚腹,有些懊惱,應該蹭江陳頓飯再走的。

她翻遍了全身,才摸出了兩文錢,拿在手中舍不得遞出去。

從鎮江出來時,她渾身上下值錢的物件早被災民們趁亂摸了去,是真真的身無分文。這一路上,全靠著江陳吃用,如今要分開,自然沒臉拿他的錢。這兩文錢,還是上次江陳囑托她付車錢時剩下的。

熱乎乎的湯面出了鍋,飄過來誘人的香味,音音看著桌前的食客澆上鹵汁,大口吃起來,也跟著咽了咽口水。

她一狠心,遞上一文錢,道:“勞煩來一碗面。”

待湯面上了桌,音音喝下一口熱湯,只覺整個人都暖起來,不由彎起杏眼,露出歡欣滿足的笑。

隔壁桌青衫蹼頭的年輕男子正高談闊論,不經意間瞥見小姑娘的笑,一下子便失了聲,被身側的男子用胳膊肘一杵,才又道:“聽聞那日鎮江血流成河,也不知那江首輔殺了多少人,這可是一條條無辜的人命啊,真真造孽啊。”

他一側的男子“呸”了一聲,道:“為官者不為子民著想,卻將屠刀對準了災民,是為不仁不義。”

“哪裏還有什麽江首輔,月前這位便下了責己書,已辭去了一身官職,自貶為庶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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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音被這些議論聲攪的心緒不寧,垂下眼看剩下的半碗面。怪不得江陳有這樣的閑工夫送她入蜀地,她想,他如今是不是也同她一樣,是個回不了京,歸不了家的?

那樣高高在上的一個人,本是站在權利頂端,拿捏他人生死的,如今被碾碎了聲望,背上一身的罵名。音音想,他肯定是後悔當時沖動救下她吧。

她手邊的那碗面已是涼透了,指尖的冰涼,讓她猛然回神,搖搖頭,不再想這些,復又低下頭去吃面。

待那碗面見了底,音音猶豫了一瞬,又將碗底的湯汁喝了個幹凈。她曉得,今晚必是沒有飯食用的,這會子,無論如何要吃飽。

這如今最大的難題,是如何立住跟腳。

音音琢磨著,先去城郊的山神廟湊合一晚,待明日一早兒,她便去找份活計,哪怕先找份漿洗的活,待拿了月錢,先找個落腳地再說,總會慢慢變好的。

她這樣想著,倒也開朗起來,剛要起身,忽而聽身後婦人抱怨:“吃什麽吃,這面要一文錢的。待會子還要去給你爹爹寫信,那孫秀才黑心的很,一封信要收兩文,哪裏有錢給你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