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從今往後,我只望她開懷……(第2/3頁)

他將那女孩兒往前一推,大聲道:“這位女先生可是個了不得的。不僅有個江浙巡撫的未婚夫,還是當今首輔的牽掛之人。依靠著身後這兩個男人,囤積米糧,哄擡米價,這是將我們這些災民推向絕地啊。”

“你們不信,問這女孩兒。這女孩兒可是她的學生,同這位先生親厚著呢。”他說著又去推搡身側的女孩。

小女孩怯怯的,身子一直發抖,擡起一張淚臉,竟是黃杏兒。她哭號了兩聲,斷斷續續道:“是.我.我曾碰見那位季大人同先生商議,要暗中囤積米糧,等糧價一漲,再賣出去,好狠賺一筆.”

音音一目不錯的瞧著黃杏兒的眉眼,微微後退了一步,她不是害怕,她只是心寒。

如今災民最恨的便是那哄擡米價的商人,如今一聽,咂摸過味來,怪不得官府一直壓著不放糧,原是這些官老爺們也都想著從中牟利,簡直是拿他們災民的命來謀財啊!

那黃牙的漢子目露兇相,恨恨道:“這樣不仁不義的,我們又何必顧忌,但搶了這些米糧便是,能給食不果腹者一碗粥,也是做了善事。”

巷口的災民越聚越多,黑壓壓一片,聽見有米糧分,早便紅了眼,一蜂窩往裏湧。

一個瘦小的身影忽而沖出來,張開手臂,死死抵住了門框,竭力的喊:“你們胡說,先生不是這樣的人,她的米誰也不能搶。”

她衣衫襤褸,瘦的不成樣子,被人群一推,便狠狠跌在了門楷上。這小小的女孩兒卻半點不退縮,立時爬起來,撲過去便抱住了那黃牙漢子的腿,倔強的不松手。

音音被洶湧的人潮擠進了角落,擡眼瞧見那倔強的小小背影,打量了一瞬才瞧出,那是阿奴。她急急喊:“阿奴,松開手,快松開手!”

她怕她被踩踏了去!

她傾力相助的學生構陷她,可這隨手施過一點恩惠的的小阿奴,卻願意為她奮不顧身。

這人心,音音覺得永遠瞧不清。

*

江陳清晨回江陵時,未坐馬車,騎了匹赤黑大馬,迎著飄雪的寒風,一路疾行,到江陵府衙時,眼尾艷麗的血紅才散了些許。

他一連召見了幾位江南大員,於夕照時分才讓自己空閑了會子。

於勁抱了個縷金方盒,探頭探腦的走進來,猶豫道:“爺,您要的紅絲硯送來了,您看這.”

這紅絲硯如今已絕跡,也就宮中還珍藏了幾台,其發墨益毫、極顯墨色,最宜拿來繪畫。這是給誰尋的,於勁自然曉得,只如今沈姑娘瞧著是決裂的態度,大人這硯台還不一定能送的出去,是以,他提起這個極是小心翼翼,怕又觸了大人的痛處。

江陳正看文書,長睫垂下,不辨喜怒,輕敲了下手邊的剔紅嵌玉多寶盒,道:“放進來。”

於勁如蒙大赦,急忙拿了那方硯,往多寶箱中放。甫一打開,便見那多寶箱中琳瑯滿目,集齊了各色形態的端硯、歙硯、澄泥硯,亦有細致狼毫齊筆、瑩潤珍珠頭飾,俱是精巧難得的,其中不乏宮中珍品。他暗暗咂舌,又悄聲將那多寶盒合上了。

於勁琢磨著,大人也確確實實費心了,每一件,都是沈姑娘喜歡的物件,也不知這送出去了,那沈姑娘能不能軟了心腸。

他正瞎想,卻聽主子爺吩咐:“去,把季大人喚來。”

季淮本就在府衙偏殿辦公,不過片刻,便打簾進了正廳,恭敬行禮。

江陳掀起眼皮,打量面前的男子,溫潤文雅,如竹如松,的確是極好的相貌。只是他自少年起便被女子的目光追逐,大抵曉得自己這副皮囊也不差,並沒有被比了下去。

他輕嗤了一聲,更像是自問:“季淮,沈音音喜歡你什麽?”

季淮雖躬身回話,卻自有不彎不折的氣度,直率道:“大抵是喜歡我對她的尊重。”

尊重嗎?江陳那抹落寞的笑凝在唇畔,良久,空空蕩蕩的聲音:“是嗎?”

他沒再說什麽,只將面前的多寶箱推給他,又恢復了淩厲的疏離:“拿去。”

季淮接過,打開來掃了一眼,輕笑起來:“多謝大人,每一件都是珍品,想來添在聘禮裏,音音定是喜歡的。”

江陳眉目沉凝的看他,指尖方才沾染上的一滴朱紅墨汁氤氳開來,一點血紅,他說:“季淮,從今往後,我只望她開懷。”

她想要的,他可以都替她尋來,即便要用別的男人的名義送出去,即便她會因此對這個男人更感念。可想到她收到所喜之物時,眉眼間蕩開的愉悅,便又覺得都是值得的。

季淮驟然擡眼,竟在江陳從來張揚篤定的眉目間,看到了妥協,帶著卑微的妥協。他知道面前這人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也是對任何事都勢在必得的強勢,倒沒料到,他也有如今。

他冠玉般的面上隱去了笑意,亦是鄭重的:“好,望她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