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並不願相信,她是要逃……

申時剛過,起了陣風,烏雲越聚越多,眼見就要下起雨來。

於勁搓著手,來來回回在朱紅宮墻下走,明明春風和煦,後背卻頻頻冒出冷汗來。他不敢想,依著主子爺的性子,曉得了沈姑娘這事,該是何等滔天的怒火。

他是未時三刻接到的信,托了守門的太監,一層層遞了進去,可等了快一個時辰了,裏面仍是半點動靜也無。

禦書房內,錯金螭獸香爐內冒出絲絲縷縷的龍涎香。江陳與新帝李椹沉默對弈,好一陣不言語。

李椹打眼瞧著面前這張波瀾不興的臉,絲毫沒有定親的欣喜,一副置身事外的清冷,不禁打趣道:“懷玨,沒想到你也有今天,真是可喜可賀。嘖嘖嘖,蔣老夫人好手段。”

江陳修長的指夾著一枚黑子,慢條斯理落在棋盤上,才擡起頭,沒頭沒腦問了句:“女子給心愛的男子繡荷包,多繡什麽圖案?”出了口才覺出突兀,轉而含諷帶笑的回了句“你也可喜可賀,江霏過不了幾日便要送進宮來了。”

李椹手裏的白子叮咚落地,擰著眉,有些薄怒:“胡鬧,誰讓她來,毛頭小丫頭一個,朕不要她!”

門邊立著的宮人聽見帝王這一聲斥,都彎下腰,誠惶誠恐起來。

江陳卻不怕他,掀起眼皮哦了一聲,不緊不慢:“這話你自己同她說。”

李椹有些許的挫敗,忽而將棋盤一掀,惡聲惡氣:“不下了,去慈寧宮。”

兩人出了禦書房,丹陛下一個管事太監,遠遠見了這大周權勢頂端的兩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猶豫道:“陛下萬安,見過江大人。方才宮門外傳了信,說有樁緊要事必須報給江大人。說是.說是大人那位外室不見了。”

那太監話音落了,李椹已是撫掌而笑,嘖嘖道:“哎呦,懷玨,這天下也有你得不到的人,沒想到啊沒想到.”

他話還未說完,卻見江陳面色大變,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已是風一樣卷了去。

江陳下頜線緊緊繃著,他並不願想她是要逃離自己身邊,他想她定是遇到了危險,明明她說,晚上要送自己親手繡制的荷包。

他出了宮門,抓住那送信護衛的領口,短促喝了聲:“說。”

那護衛便將今日之事一一稟來,從沈娘子出門到如何喬裝成那王婆子下了車,混在人群中不見了蹤影。最後又加了句:“李鎮撫已派了人沿途去尋,人還未尋到,只聽說有路人指點,有個老婦模樣的身影,有些像喬裝後的沈娘子,已跟著今日遣送的流民出了城。”

江陳越聽,面色越凝重,到最後已是罩了深秋的寒霜。

這一句句一聲聲,打破了他來時的那點子幻想。他一下午都在想,她送的那只荷包要拿什麽顏色來作,上面又要繡什麽樣的圖案,只原來,這些都是搪塞的話,她想離開他!

他胸腔裏橫沖直撞的怒氣,牽扯著心臟絲絲的痛,到最後都化成一聲寒涼的笑:“於勁,拿了我的腰牌,領京中禁軍並錦衣衛,封鎖城門,控制流民,沿遣送方向布下重兵,一個個的給我查。”

於勁接了那腰牌,立時轉了身,他想過大人會生怒氣,卻沒想過他會動這樣大陣仗。

柳韻從慈寧宮中謝恩出來,便聽內侍傳了話,說是江首輔推了今日宮宴,已出宮去了。

她卻並不惱,面上賢明端淑的很,暗下卻在琢磨,如今酉時剛至,想來沈音音已出了城,大概不到嘉峪關,不,瞧懷玨哥哥這架勢,怕是不到郊外長亭便要被抓回來了。真是一場好戲。

柳韻料的不錯,被遣返的流民是在京郊長亭被截下來的。

他們衣衫破舊,擠擠挨挨,本是沿路北上安家,卻被肅然而至的官兵攔了下來,不免惶恐不安。

況這些兵士瞧著便不是普通官兵,個個披甲配刀,肅穆凜然,更是讓他們嚇破了膽。有那膽小的婦人小孩,已是抱作一團,期期艾艾哭起來。

江陳從馬上下來,他眸光淩冽,刀鋒一般,一個一個刮過這些流民,最後鎖在人群中的一個老婦身上。

那身影著褐色衣衫,抱著雙膝,混在流民堆中,低垂著頭,看不清面貌。

他一步步走過去,玄衣下擺被風吹起,上面金線繡制的瑞獸都猙獰起來,駭的周遭流民驚慌失色,手腳並用的爬開。

“擡起頭來。”這聲音也是冷的,在這昏沉的傍晚格外清肅。

那褐色身影卻不回話,只一個勁的發抖,讓他擰了眉,又加重了語氣:“我讓你擡起頭了來!”

“大.大.人饒命.”

這聲音暗啞疲憊,不似偽裝,顯是被嚇到了,一句話斷斷續續說不全。

江陳微蹙了眉,擡手便將人拽了起來,看清那面目後,細細梭巡一瞬,驟然轉了身,不是沈音音,是個真正的逃難老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