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阮妤被阮母牽著走了進去,雖說這地方她前世也來過,但到底沒住多長時間,何況那個時候因為父親突然的逝世以及母親過重的病情,她每日都沉浸於悲傷之中,哪有什麽閑情雅致好生賞看?

如今倒是有時間也有心情了。

目光往四周看去。

白墻黑瓦,枝葉繁茂,墻邊還有幾株橘子樹。

如今正值時節,那金燦燦的橘子墜了一樹,都快把那樹枝給壓斷了。

廊下的大紅燈籠也隨風拂動著。

阮妤看過去,發現那底下墜著的穗子都纏繞在了一起。

她也不知道怎麽了,明明都是些再尋常不過的東西,可她看著就是忍不住想笑,她覺得今日的風是那麽舒服,墻邊的花是那麽好看,就連那一磚一瓦都十分順眼……她前世活了那麽多年,從不甘憤恨到跟自己和解,也報了仇了了恨,可她這顆心始終都不曾真正快活過。

她就像是背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袱。

無論去哪,去做什麽,都沒法做到真正的開心。

“怎麽了?”阮母見她看著四周,有些擔心她嫌棄這裏小,臉上才揚起的笑容又變得有些不知所措,手心裏都冒出汗,就連說話也變得磕巴起來,“你,從前沒來過這樣的地方吧?是不是太小了一些?”

阮妤瞧見她的表情便猜到她在想什麽了,笑了笑,她主動挽住阮母的胳膊,見人身子僵硬也不曾松開,帶著些親昵的語調柔聲道:“不小,正好。”

“我就是看著那橘子金燦燦的,也不知道甜不甜。”

“甜!”阮母松了口氣,臉上又重新揚起笑容,因為阮妤的親近,甚至連眉眼都變得溫和起來,“那是你爹幾年前種下的,你哥還有……”嘴邊一個名字剛要冒出來,卻又突兀地停下。

她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恍然。

知道雲舒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才不到兩日的功夫。

知府家的下人跑到她家說了這樁事,言之鑿鑿,她連質疑反駁的機會都沒有,來的婆子就發了話,說是“明日夫人就會派人來接姑娘回府,請姑娘好生準備下”。

也沒說阿妤回不回來的事。

她昨兒夜裏哭了一宿,今早起來頭還昏沉沉的,看著雲舒屋子裏沒有熄滅的蠟燭,以為她是突然知道這樣的事害怕不安,想著去陪人說說話,卻發現她居然連東西都收拾好了。

雖說她回自己的家是理所當然的事,更何況她親生父母還是那樣的身份,她回了那就是高高在上的知府小姐,但十六年的養育,說走就走,沒有一絲留戀,阮母心裏說一點都不難受是不可能的。

好在她的阿妤回來了。

她原本還以為自己以後膝下連一個女兒都沒了。

不忍阿妤難受,阮母看著她,重新笑著說,“你哥他每次都能吃十多個,隔壁那些小孩也時常來家裏摘,回頭我給你摘幾個嘗嘗鮮。”

阮妤自然不會說不好。

母女倆笑著進了堂間,這裏到底不比江陵府的阮家,亭台水榭、樓閣聳立,吃飯、見客都是不同的地方,甚至就連見客也分好幾處地方,那差不多門戶的來家裏做客得請去花廳,好生吃茶說話,若是見外頭的掌櫃和管事就得去外院的堂間,若是親戚和來往頗密的朋友又是不一樣的地方……而她親生爹娘這,滿打滿算也就是個一進院,三間正房,一間耳房,還有間廚房和平日吃飯待客的堂間。

不過家裏雖然小,布置得卻很是幹凈。

那堂間的白墻上還掛著幾幅字畫,看筆墨和落款,是她爹寫的。

她掃了一眼,最後目光落在那桌子上。

桌上擺著兩三道菜,看樣子應該是午間吃剩的,只是那飯菜都沒動幾筷子,又看了一眼阮母,她娘正在給她倒茶,剛倒出一些又哎呦一聲,“哎,茶都冷了,我去廚房給你重新沏一壺。”

剛要走又不知她喜好,忙又停下,回首問她,“你喜歡喝茶還是喝水,還是……”

阮妤見她忙裏忙外的樣子,話語間全是掩不住的高興,眼下卻是一片青黑,想來從知曉這件事,她就沒怎麽睡好了,心裏長嘆一口氣。

她知道家裏的條件,雖說開著一間酒樓,但那是祖上留下來的產業,傳到她爹這一代早就沒落了,她爹又是個書呆子,整日只喜歡教書,可即便是這樣的條件下,家裏還給阮雲舒請了個丫鬟貼身照顧,她倒是沒什麽好吃心的,只是想到阮雲舒說走就走一點都不留戀,轉頭還在徐氏面前說那樣的話,搖了搖頭,她希望以後他們兩家人還是不要見面了,要不然讓她爹娘知曉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在背後這樣說他們,還不知道得多傷心。

擡手握住她娘的胳膊,阮妤心底一片柔軟,聲音也很是溫和,“阿娘不必忙,我這會不渴,您陪我說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