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埋骨之地

那道墻把裏外分成兩個世界,外邊人來人往,而院墻之內她卻在受罰。

葉靖軒身邊的東西,就算是只狗,也要遵守葉家的規矩。幸虧夏瀟是個女人,敬蘭會有規矩不為難女人,否則她如今不僅僅是罰跪這麽簡單。

整座城市已經入夜,康聖恩醫院被封鎖,比往日安靜許多,沒有一點聲音。

“病人顱內壓增高,發生噴射狀嘔吐是因為壓迫到嘔吐中樞了,現在這個症狀已經很明顯,再這樣下去後果很難說,視神經也會受影響。”

醫生的聲音非常輕,拿著片子在病房外和方晟交代,夏瀟只聽見三言兩語,幾乎癱在椅子上。

她白天耀武揚威下樓逼走阮薇,可是回來守在病房外,她幾乎控制不住發抖。

方晟放她進去陪葉靖軒坐了一會兒,裏邊的人到醫院之後就清醒過來了,只是很累,沒有精力說話。

夏瀟當時還不清楚葉靖軒怎麽了,他過去這段時間一直有頭疼的毛病,近期似乎發作越來越嚴重,但葉靖軒並沒有提起過,她也沒有往深了想,後來她走出病房,讓他自己休息一會兒,一出來才發現大家臉色都不對,她什麽也不敢問。

直到醫生的檢查結果完全出來,夏瀟真的被嚇壞了。

康聖恩的住院部被嚴密保護起來,整條走廊所有出入口都是葉靖軒的心腹,就算是醫生和護士出入也必須嚴格檢查。

方晟守在病房門口,夏瀟實在忍不住,擡頭問他:“怎麽會這樣?我以為三哥頭上只是留下了疤……”

方晟看了她一眼,並不意外,事到如今,葉靖軒既然肯讓夏瀟留下來,他也沒必要再瞞著她,所以他說:“不只是疤。”

她看了一眼病房的門,勉強穩定住情緒又說:“我都不知道他竟然是因為……難怪他頭疼起來根本忍不住,這怎麽能忍。”她說得連自己都接受不了,站起來看著方晟,“我們能不能先勸他吃止疼藥?這樣下去他扛不住的,人都要熬垮了。”

“三哥的症狀疼起來太嚴重,所以藥裏嗎啡的劑量比一般止疼藥大,他不肯用,擔心藥物依賴,弄不好會上癮。”方晟說著說著也停了,嘆了口氣,又搖頭說,“你還不知道他的脾氣嗎,他不能忍受自己被任何東西控制,藥物也不行。”

夏瀟著急地說:“那為什麽還猶豫?現在已經開始壓迫神經了,必須手術,不能再耽誤了!”

方晟竟然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離病房門遠一點,又壓低聲說:“他之所以讓你留下來,就是因為你不是薇姐,你要做的就是一切聽他的……不要逼他。”

夏瀟一下愣了,想起倉皇離開的那個女人,坐回到椅子上,過了一會兒才說:“他不是普通的病,阮薇完全不知道?”

說到這裏,方晟終於露出了難過的神色,嘆了口氣向後靠在墻壁上,最後眼睛盯著病房,沉默很久才反問她:“你聽說過孤狼的故事嗎?”

那種動物絕不會輕易示弱,除非自知時日無多。

它只有尋找埋骨之地的時候才會獨自躲起來。

夏瀟終於徹頭徹尾地想明白,原來這就是葉靖軒的秘密,三年了,他一個人忍了三年。

他有過很多女人,最終只留下夏瀟,因為只有她說話的時候才和阮薇那麽像,所以他一直都把她帶在身邊。

很多次深夜,夏瀟被電話叫醒,葉靖軒無來由地想聽她說說話,有的時候夏瀟睡得很迷糊,大著膽子叫他靖軒,曖昧撒嬌,以為他是真的想她了。

她想起過去那麽多日日夜夜,其實他只是難受到忍不下去,想聽聽阮薇的聲音而已,人心肉長,他也有熬不住的時候,就如同方晟上次偶然提醒過她的話,三哥也會累。

她盯著自己的裙子,名家設計,低調卻又精致的黑色紋路,如今她過著自己最想要的生活,卻坐在醫院的走廊裏生不如死。

夏瀟什麽都不再問,側過臉背對著方晟,眼眶慢慢濕了,卻流不出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為誰哭,為自己還是為葉靖軒,這都不重要了。

她以為自己樣樣都比阮薇強,可其實從一開始,她根本不在這出故事裏,她唯一能贏過阮薇的……只有不擇手段的本事。

夏瀟不再問,看著窗外,天一黑就什麽都望不穿,好在這一夜沐城天晴,雲層不重,還能看見星星。

她想起一句老話,總說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可惜真到放手的時候,他們誰也不想有遺憾,通通舍不得。

夏瀟坐了一會兒,有些自嘲地說:“放心,阮薇不會再回來了,可以勸三哥好好做手術了。”

方晟當時跟著她,就派人等在樓梯上,他擔心夏瀟再做什麽出格的事,可夏瀟說將心比心,女人的問題必須女人才能解決,她有辦法能勸阮薇離開醫院,所以他們才放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