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記憶之中的南省,永遠有讓人燥熱的太陽,仿佛一整個夏天永不過去。

那一年的九月份,天氣依舊很熱。

阮薇怕曬,只好披了外衣,還沒走出院子,額頭上就全是細細密密的汗。葉靖軒的車等在老宅外,見她出來就讓小恩下來給她打傘。

艷陽高照,她走得更慢了,小恩小心翼翼地跟著,那模樣把阮薇逗得直笑,她搖頭說:“不至於,這麽兩步路。”

小恩年紀不大,過年才二十歲,小夥子一個,自己曬得直皺眉,還笑呵呵地回答她:“三哥說了,南邊太陽毒,薇姐曬久了回去過敏。”說著還撇嘴做了個癢癢的動作,好像嚇唬她。

阮薇不好讓他為難,就說等她晚上做了梅子酥餅,讓人給他送去,小恩高興得直點頭。

她坐上車,葉靖軒俯身過來給她系安全帶,就算坐在後邊,他也總是記得讓她系好。他低頭的時候剛好碰著她的臉,她躲著嫌熱,可這人一貫不顧忌別人,想什麽便非要做什麽,他看她這樣笑了,上了野勁兒,左右抓著她偏要吻過來。

前邊的小恩臉都紅了,低頭裝傻看手機。

阮薇被他鬧得也不好意思,推開人看了看,葉靖軒今天出門就帶了小恩,她心裏不太放心,問他:“真要去芳苑?”

“前兩天讓人去看了,都說今年薔薇開得特別好。你好久沒去過,今天我有時間,帶你過去走走。”

她點頭,剛好看見他身後的景色,窗外的陽光被車窗濾去大半,島上還有舊時遺留下的街道,到如今都保留下了當年奢華腐朽的烙印。茂密的樟樹不知已經長了多少年,根系龐大,兩側路上的石磚都被拱起一大片,只要氣候好,它就能郁郁蔥蔥地一直活下去。

車子發動,阮薇看著兩側的樹,忽然有些不安,她拉住葉靖軒勸:“芳苑在近郊呢,你身邊就帶一個人,誰能放心?”

葉靖軒偏過頭看她,他少年時便已是南省有名的人物,曾祖母是動蕩年代留在島上的俄國人,傳到他這一代,血統上的淵源都看不出什麽,但人還是顯得不太一樣,男人有太過於昭彰的輪廓,總顯得格外惹眼。

“誰有這個本事,讓他試試,我還真想知道。”他正低頭把袖口挽上去,口氣戲謔,對她說的話毫不在意。

可阮薇認識他這麽多年,最會掐他的弱點,非要和他說:“我都聽見了,這兩個月小恩一直在查會裏藏的人,你非要現在出門折騰,我心裏也不踏實,要不我們就回去。”

他忽然想起什麽,看了看阮薇的腿,馬上叫司機等一等,讓小恩回去安排人。

車上安靜下來,阮薇一顆心七上八下,明明開了冷氣,她卻開始覺得悶。葉靖軒伸手攬過她,她看他側臉的輪廓,明晰而篤定,和這艷陽一樣,從頭至尾,從未動搖。

他以為她想起過去害怕了,緩了口氣安慰,阮薇總算稍稍平靜下來。

芳苑在市區之外,裏邊其實沒什麽好逛的,但年年都開薔薇,越來越成氣候,這幾年有人投入資金翻修,連綿而出一苑的花海。

他們從大門進去,那天不是周末,下午兩點,人格外少。兩個人走了一段,只有小恩帶著幾個手下遠遠跟在後邊。

叢生的花朵順著鐵架一直向小路盡頭延伸,陽光充足,又有人精心養護,到如今,四周除了顏色濃郁的花朵,連其他的植物都看不清了。

阮薇一直是喜歡花的,風一吹過去,一整片天上人間,少見的紫色,顏色溫柔,晃得人連心情都好起來。

阮薇長長吸了一口氣,這樣舒服而讓人產生困意的午後,她總覺得有些不真實,細細去想,或許什麽時候她就做過這樣荒唐的夢。

女人的願望很淺顯,只想這樣一輩子。

阮薇抱著滿懷薔薇,這種常見的野生植物,就像她自己,原本就沒什麽依靠,原本就該自生自滅。

可是兜兜轉轉,最後繞不開一個他。

阮薇的腿平常不太方便,活動也少,但葉靖軒今天看她高興,由著她向前跑。過了一會兒他開始不放心,怕她腿太累回去抽筋,於是幹脆過去卡住她的腰,一提就把她帶著提起來。阮薇嚇得尖叫,人撞在他胸口,一下想起當年,他還是個少年,性子野,脾氣又大,葉叔把棍子打斷了都沒有用,何況葉靖軒一見她就更加頑劣,就喜歡這麽嚇人,抓著鬧著把她抱走才罷休。

阮薇臉又發起燒來,推來推去,葉靖軒根本不理她,直接把人帶到旁邊的亭子休息。

那位置剛好在花海正中,四面透風,原本好像還有遊廊相連,但為了騰出更多空間種植薔薇,廊柱早已拆除,只剩下幾條殘跡,繞著一座孤零零的亭子。

阮薇一坐下,只覺得連日光都顯得格外溫柔,她滿心滿眼迎著怒放的花朵,這景象,一點一點要把人的骨頭都浸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