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無間地獄(九)“是我欠他的。”……(第2/3頁)

這個瞬間,郁慈航的表情是空白的。

渾身浴血的少年垂下頭不知生死,四肢被桃木釘穿透,一身紅衣不停地淌落血水——那本不是紅衣,而是近乎月色的白,卻在三天中被鮮血反復浸透,才了這般顏色。

他就快魂飛魄散了。

若非郁慈航今晚臨時決定來看他一眼,待到禮拜日他歸家時,上早就沒有少年這抹殘魂了。

幾個孩子玩得歡快,有大人過來湊趣,要來水瓢,往少年身上澆水。

只是還未擡手,他的手腕便被一只橫伸過來的手握住了。

這只手的手指修長漂亮,骨節分明,似是只能侍弄花草,沒什麽氣力,然而它輕輕一用力,這人的手腕就被捏斷了,骨頭紮穿皮肉,血液噴湧,慘叫聲立刻傳遍庭院。

“疼?”

郁慈航笑了,他笑起來時是那般好看,現在卻如惡鬼修羅,令人不寒而栗。

他輕聲說:“這便疼了?那他呢?我的年年疼不疼?”

他猛地一甩,將這人甩到墻上,如法炮制地甩了桃木釘上去,卻是幾十枚、上百枚,將他的四肢一寸寸釘住,經絡與骨骼盡碎。

小孩子們尖叫著逃開,郁慈航沒有理會,手顫抖得厲害,臉上血色盡失,匆匆將少年放了下來,不停地呼喚著他:“年年,年年!”

倀鬼從地底爬出,打來清澈的井水,郁慈航慌亂地脫下外套沾濕,輕輕擦拭著少年身上的血水,忽然聽到少年的喉嚨裏傳來了微弱的聲音。

“小航,救、救我……”

他哭了出來,郁慈航心都碎了,他很想把少年抱在懷裏撫慰,可少年身上又是那麽痛,只要碰一碰他就渾身發顫,他又怎麽忍心讓他更疼?

“年年,別怕,我來了。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他小心翼翼地吻過少年潰爛的肌膚,發絲和面容上染滿了血跡。

幾個天師聞訊趕來,看到的便是郁慈航將少年萬分珍愛地護在懷裏,坐在血泊中,低垂的眉眼在望著少年時溫柔如水,卻又瘋狂可怖,陰郁詭譎。

他擡起頭,淺色重瞳覆上陰影。

本該如佛子般純凈的琉璃之心蒙上了塵土與鮮血,一寸寸碎裂。

從此聖人不再,惡鬼降。

……

幾天後的深夜,郁府被熊熊烈火燒得一幹二凈,除了外出未歸的郁慈航,數百族人無一還。

他們死於大火,卻又並非只是因為著火,在被火焰吞噬前,他們每個人都被一截截地敲斷了骨頭,一寸寸地割裂了皮膚,在剜心劇痛中躺了足足三天,才最終死於火中。

但即使他們死了,他們的魂魄不得輪回轉世,而是被郁慈航投入了法器裏,將他們的魂魄一點點煉化,形成如藥液般的東西,用來修補少年的魂魄。

天師所在的道派也在一夕間被郁慈航屠凈了,為此他受了不輕的傷,但他不在意,他只是著了魔一般地,守在少年身邊寸步不離。

當李岱聞訊趕到時,看見的便是郁慈航懷抱著沉睡的少年,輕輕拂過少年烏黑的長發、臉頰、脖頸,乃至每一寸光潔如初的肌膚。

反復摩挲,恍如病態。

他的眼睛很紅,布滿了血絲,因為他甚至舍不得眨一眨眼,似乎只要錯過一瞬間,少年便會消失自他的懷中不見。

李岱冷然道:“你犯下了滔天殺孽。”

“殺孽?”

過了很久,郁慈航錯了錯眼珠,視線卻仍未離開少年身上,勾唇輕輕一笑,問道。

“什麽是孽?”

李岱沉默不語。

殺人是孽。

煉魂是孽。

可郁家人把他的弟子殘害至此,更是孽。

若他當日在場,必會一一斬去所有人的頭顱,將他們的魂魄拘束囚禁,直到他的弟子徹底好轉為止。

可郁慈航到底與他不同。

他是聖人轉世,本該心懷慈悲,功德無邊,以己身渡人,拯救眾脫離苦海。

可因為他心中的情,慈悲竟變了萬萬千千的劫難。

他不渡眾,他以眾渡鬼。

人世如地獄,眾承其苦,苦痛永不斷絕。

時無間,命無間,受苦無間。

一切自有因果,一切皆是因果。

似是又過了許久,郁慈航終於緩緩閉上了雙眼,輕吻少年的眉心。

“我會埋葬年年的屍骨,這是我允諾他的。”

李岱聞言道:“你要想清楚。”

郁慈航以聖人之身背負殺孽,本就罪業極重,死後將不入輪回,墮入地獄,若是再埋葬少年、承接他的罪業,一旦死去,魂魄會支離破碎,每一魂每一魄都會永世受難,承受千百倍的苦楚。

郁慈航卻只是笑了一笑。

“有什麽想不清楚的?”

“全部都是我欠他的。”

“是我欠他的。”

未婚夫們的聊天群·七十九

三號:我忽然覺得,就算我們七個湊齊了,不該合到一起,我們有什麽資格把魂魄粘起來去見年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