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水牢

曲沉舟微微蜷縮著,側身躺在稻草堆上,將扣著手鐐的雙手放在胸前。

還沒有到暖和的時候,更何況在這見不到天日的地方,連身下的稻草都發出一陣陣帶著黴味的潮氣。

被帶進來時,身上就已經被換成了錦繡營的囚服,鞋襪都不知去向,涼得沁骨的腳鐐束在細瘦的腳踝上,讓他有些睡不著。

在見到錦繡營奔襲而來時,他就大概明白了在暗中推動一切的人是誰。

——他是奉皇上口諭去送別太傅,而柳重明手中是明晃晃的聖旨,就是這兩道截然相反又嚴實合縫的旨意,將他送到了這裏。

唐家“謀反”一案早在去年就完結了,怎麽會突然地又扯出些密謀的罪名?

也許席間的確有皇上打算秋後算賬的人,可是他和重明的幹系必然也是皇上關心的重中之重。

這麽想來,必然是懷王或於德喜的什麽話入了皇上的耳,皇上心中懷疑的種子終於開始生根發芽。

接下來便是試探他們了。

這幾天來,周圍一同入獄的諸人被逐一提審,他還無人問津。

按照一日三餐來算,已經過了大概四五天,而柳重明始終沒有現身,他能猜到,那邊也必然有什麽人拖住了重明。

還能有什麽人呢?

在他入獄的這幾天,府裏怕是要被翻個底朝天了。

一切會如他們之前料想的發展嗎?

他想得昏昏欲睡間,聽到外面鑰匙有規律碰撞的聲音隨著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

是掌管這裏的小頭目,重明告訴過他,就是那年他留神注意的那個徐子文。

雖不好有什麽照顧,可他清清楚楚聽到徐子文在耳邊傳了重明的話“安心呆著,一切有我。”

他便安心住下——這裏曾是他的地獄,如今卻成了庇護之所。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門外,徐子文喝了一聲:“曲沉舟,出來!”

牢門的鐵鏈被拉扯得嘩啦作響,不等他翻身坐起來,已有獄卒進來,在左右兩邊將他提起。

徐子文上下打量幾眼,一擺頭:“走吧。”

獄卒手腳麻利地為他除去手鐐,將雙手反縛在身後,又在眼前蒙上黑布,夾著前行。

誰也沒有說話,狹窄的甬道裏只有腳鐐曳地的叮當聲。

不知拐了幾個彎,也不知走到哪裏,過了大約一盞茶工夫才站住腳,黑布下的眼睛忽然察覺到一絲光亮,連呼吸也通暢許多,像是到了開闊地。

有人在膝彎處踢了一腳,還不等他察覺到膝蓋處傳來的疼痛,面前不遠處便有聲音向他笑著招呼。

“曲司天,真是稀客。”

隔了幾天,終於在這陰森之地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曲沉舟竟有些忍不住鼻尖一酸,勉強平息片刻才回道:“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與世子相見。”

柳重明哂笑:“所以說呢,世事如棋局局新,曲司天知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麽來的?”

“我想世子該是抓錯了人,”曲沉舟掙紮著想要站起身,卻又被人按在肩上,只能咬牙辯駁:“我與唐家並無來往,只是去為周太傅送行,也沒有密謀什麽。”

“有沒有來往,有沒有密謀,可不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的。”

有水聲在前方響起,像是有人抄一把水,專門給他聽。

曲沉舟心頭顫了一下。

他清楚錦繡營裏許多陰私,這裏是小水牢,雖然不適合長期囚禁人犯,可卻是刑訊的好地方。

這半人高的池子裏不知淹死過多少人。

既然柳重明已經擺出這個架勢,恐怕這一遭是不得不走的。

“世子……難道要拷問我?我要見皇上伸冤!”曲沉舟忽然挺直身體:“我要見皇上!”

“放肆!”

一只手應聲捏住了他的前襟,手上的力氣極大,他被人整個舉起。

只一瞬間的呼吸空當,天地倒懸中,水從四面八方湧入口鼻中。

他的雙手被縛在身後,連掙紮劃水的姿勢都做不到,只感覺自己被腳鐐墜著不斷向下沉,胸中的氣化作口中的氣泡,轉眼被擠個幹凈。

外面的聲音被水隔開,時間似乎過了相當長,又似乎只有須臾轉瞬。

再次被提出水面時,他伏在池邊連咳帶喘,嘔了幾口水,腳下像是有什麽東西仍在把他向下拽去。

他看不見究竟發生了什麽,只能拼命地胡亂踢,就在他顫著雙腿想要爬出去,才察覺出下面少了點什麽。

——劇烈攪動的池水直接從他的腿上流過,沒有濡濕的布料貼在腿上的觸感。

有人在身邊蹚著水,沒等他掙紮著起身,就扯著他的後襟,又像是在提著,又像是在壓著,讓他跪不下去,也站不起來。

“曲司天就這麽想出去,讓所有人都看看你細長白嫩的腿,或者看到點別的東西?”

池子裏的水並不深,曲沉舟這個半跪不跪的姿勢,能察覺到水面正好在腰向下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