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新歲

雪下得最大的日子裏,新年也來了。

太極宮裏例行的宮宴仍如往年一樣,歌舞升平,席間觥籌交錯,可列席的許多人已經變得不一樣。

三省主事的位置上少了最張揚的那個,換上了謹慎低調的趙侍中。

座次中也再不見了唐家的人,連從前向慕景德靠攏的那些也變得少了。

林相據說年前向皇上乞骸骨,想要告老還鄉,只是皇上那邊應該沒有合適的人選,便暫時拖延著,明年這個時候,必然也是要更換的。

唯一沒有變的,只有沉默的柳侯,可這一年來宮中朝中人事變遷,人人都看得出,柳侯的低調是在極大程度上給柳家未來的家主讓路。

也許到明年,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也會換人呢。

與這邊相比,更多人的目光都注視在三位王爺曾經的席位上。

不過是短短一年時間,維持了多年的三足鼎立局面不復存在。

慕景臣早被眾人排除在戰局之外,如今是兩虎相爭,即使其中一個還躺在貴妃娘娘的懷中牙牙學語。

世事如流水,眾人只能飲下去年酒,靜待明年事。

連這一年的雪都比往年大了許多,卻仍有遍地蓋不住的黑。

直到了正月十五,內河上仍結了厚厚一層冰,開不了船,放不了河燈。

有許多人在冰上找了樂子,往來穿梭滑行,路邊貨郎商販也多了冰車冰陀螺,尖叫笑鬧聲此起彼伏,倒是比往年還要熱鬧。

街上跑來跑去的小孩子都擠在河面上嬉鬧追逐,讓往日的街道顯得寬闊了不少。

柳重明將懷裏的小孩子往上掂了一下,向身旁笑道:“才一年,怎麽沉了這麽多?”

“你當心點,摔了他的話,我娘非把你劈了,”白石巖膽戰心驚,虛虛張開雙手接著:“我娘也是傻大膽,怎麽敢讓你抱出來玩。”

“嗯?你剛剛說姑姑什麽?”

“……”白石巖語塞,向四周看看:“重明,你這麽抱個孩子,就不怕明天城裏傳得風言風語,那些巴巴盯著你看的小姐們心都要碎了。”

柳重明淡定回答:“我本來就是個有主的,夫人兇悍,不敢勞她們惦記。”

這話讓白石巖聽著舒服,卻不好在這裏說出那個名字,便含糊問:“能常見嗎?”

柳重明搖頭。

從奇晟樓轉手起,他就讓方無恙開始著手修甬道密室,設計得復雜,又不敢搞出大動靜,只能借著奇晟樓重建的機會雙管齊下。

但再隱秘的地方出入多了,也會變成危險,更何況他和沉舟還有各自的職責,如果不是有要緊事,不敢輕易過去。

“有點忙。”他簡單回答。

白石巖知道他在忙什麽,畢竟事是交給石磊去做的。

他們為防萬一,叫石磊帶兵在外,可畢竟要找個由頭說法才好。

重明去年比沉舟晚回京幾天,就是為了這個。

照沉舟的說法,懷王在兵權方面最大的倚賴有兩處——十裏亭和各處的奴兵。

如今十裏亭已經被震懾得形同虛設,剩下分散之處,也只有柳重明能同樣在各處有足夠的人手和財力應對。

可重明畢竟只能在暗中活動,搞了事出來之後,還是要白石磊奏請帶兵前往。

懷王那邊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兩邊已撕破臉皮暗中交鋒,單是這些已經足夠重明忙的了。

白石巖忍不住感嘆一聲:“今年又不是個太平年。”

“長痛不如短痛吧,”柳重明倒是更淡定,在賣糖果子的攤子前站住,問白石巖:“你要不要來一個?”

“多大的人了,好不好意思?”

柳重明特別好意思,坦然讓白石巖掏錢買了一串,在小石磬面前晃了晃。

不等小石磬揮著小手去夠,那串糖果子繞了個圈,落回柳重明嘴裏。

白石巖耳中霎時充斥著弟弟驚天動地的哭聲,一時哭笑不得。

“耍小孩玩,你缺不缺德?”

“小孩子不就是拿來玩的?”

“你可做個人吧!”

他想把弟弟抱過來,可這個眼皮子淺的小家夥偏就要扒著柳重明不放,一時氣急也說不清楚話,只能發狠地抱著柳重明的鼻子咬了一口。

柳重明摸一把鼻子上的口水,樂不可支:“你還小,太甜的東西,姑姑不讓你吃,再忍忍。”

他將小石磬舉在脖頸上坐著,從高處俯瞰的精彩光影很快將小孩子的注意力吸引走。

白石巖沒擺弄過孩子,反倒只能袖著手走在一邊:“重明,以前沒看出來,你還挺會哄孩子的。”

“以前也不太會,”柳重明兩口吞下糖果子,向他露齒一笑:“但我妻年少,喜歡小孩子的東西,我總該學著逗他開心才是。”

……

急著去玩的孩子跑得冒冒失失,差點與人撞在一起,那人身後的隨侍沒來得及呵斥,被那人擺手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