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畫像

從浴桶裏出來時,水已經涼得差不多了。

柳重明怕又把人凍壞,直接將裹了浴袍的人塞在被窩裏,去外面端了茶水回來時,見到曲沉舟仍睜著眼,怔怔地仰面看著帷幔

“睡一覺吧,不累嗎?”

曲沉舟坐起身喝了一口,將被子一直拉到下頜墊著:“大白天的,睡什麽覺。”

“都能白日宣淫,怎麽不能白天睡覺?柳重明調笑一聲,慢慢脫下一身濕漉漉的衣服,說道:“剛剛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三福的事,因為這個睡不著?”

曲沉舟嗯了一聲。

“我幾次去朝陽宮蔔卦,都沒能見到三福,別說見到卦言,連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這是當然。”柳重明又取了一套換洗衣服,過來給他擦幹頭發。

“瑜妃自己就避你如蛇蠍,肯定把三福藏得更深,不過宮中公公每年都要去內府局驗身,也年年都是錦繡營派人監督,我到時候過去看一眼……”

曲沉舟輕嘆一聲:“可是你看了有什麽用呢?這次瑜妃降為宋昭儀,想必也會把三福帶在身邊。”

柳重明推著他坐起來,雙手攏了攏頭發,開始編一個散散的發辮。

“對。雖然她現在身邊人不多,可是要讓三福避著你,還是簡單得很。”

編好的發辮搭在肩上,發尾在胸前晃了晃,曲沉舟低頭看看,伸手攥住。

“重明,你有沒有考慮過一件事?”

“什麽?”

“不管宋家安的是什麽心思,周懷山已經在這邊成家立業,有妻有子,可一夜之間被慕景延都毀了,難道他就不會有怨恨嗎?為什麽還不聲不響地老實跟在瑜妃身邊?”

“當然想過,不然我今天也不會想著去那裏看看。”

柳重明拍開他的手,慢慢地為他一件件穿上衣服這樣的機會彌足珍貴,回去京城後怕是一時半刻不會有了。

“在我能夢見的記憶裏,三福除了說起你的事,還屢次提到了懷王。”

“他說——我知道他做得不對,可我能怎麽辦,他畢竟是我的骨肉。”

“還說——連我這副樣子,都是拜他所賜,可我能有什麽辦法,我就剩下他這麽一個兒子。”

“還說他做得在不對,那也是我周家的根。”

曲沉舟很快明白了這話裏的意思。

“你是說,周懷山知道慕景延是他的兒子,可這人以延續香火為要務。所以就算為了這麽唯一—個兒子,他也願意忍辱負重,是不是?”

“是,這人也是個偏執的瘋子。”

在那院子裏一無所獲,反倒得了個死心,柳重明本來不想把這些糟心事說出來給人添堵,但曲沉舟既然問到了,他也只能明說。

“我今天過來,本來還是想著看看,周懷山的兒子有沒有可能逃過毒手的,還是我太異想天開了。”

曲沉舟有著人牽起手,去桌邊坐下,被塞了一口點心,直到咽下去,才將那一點極小的頭緒理清。

“重明,你有沒有注意那口井……”

柳重明自然記得,井繩都朽得一拉就斷。

“我不確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可是那口井裏,軲轆上的井繩幾乎松到了頭。”

他皺起眉:“的確是,怎麽了?”

“你沒有用過水井,自然注意不到。可就我所知,井繩往往要長過井深。所以除非是故意的,否則哪怕井水幹涸,木桶墜到井底,也不可能將井繩都放到頭。”

柳重明的確沒親手打過水,聽他說得煞有介事,起初還沒反應過來究竟哪裏出了問題,直到見曲沉舟做了個雙手抓繩攀爬的姿勢,才悚然驚醒。

如果不是有人進到院子裏,故意把井繩都放出來的話,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有人從井底拽著繩子想往上爬,一直拽得井繩放到了盡頭,才借上力氣。

”可……可是人都死了,究竟是什麽人藏在井裏?會是恰好在那個時候嗎?難道真的有人僥幸逃脫了?”

他也很希望奇跡能降臨,但剛剛的幾具枯骨騙不了人,尤其要命的是,戶籍黃冊上記錄的四個孩子都沒了。

以懷王謹慎的性格,必然更早就摸清了周懷山的一切,包括性格和家人,也必然不可能容許滅口的紕漏。

沒有血親後代,就沒有能夠打動周懷山的第二條路。

這些問題,曲沉舟也同樣給不出答案,只能沉默地看著街上稀稀朗朗的行人。

“重明!”

他突然站起身,將窗戶推大些。

“有沒有看到那個戴著藏青襆頭的人!去把他找上來!”

“楊先生還有什麽喜歡吃的,不用跟我客氣,盡管向小二要。”

“叫先生就免了,坐坐坐。”

對面戴著襆頭的中年人一擺手,夾了一筷子菜,熱情地按著柳重明的肩。

“我跟小兄弟一見如故,叫先生就太見外了。楊桐!”他指指自己:“我長你幾歲,叫我聲大哥!親熱麽,你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