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兩清

桌上原本備了茶水,早在兩人進門的時候變成—團狼藉,碎瓷和茶葉隨著茶水,滾得到處都是。

柳重明從外面端了茶盤回來時,屋裏的人已經冷靜下來,斜倚在床邊,將臉側向床裏。

衣衫被揉亂得—塌糊塗,纖細光潔的脖頸上,都是被吮咬出的紅痕。

官帽在出宮時就已經除下,原本束發的玉簪在床架上撞碎,如今烏發散落—身,半點張揚的氣勢都沒有,受了極大的委屈似的。

實際上也的確是受了委屈。

他咋然重新抱人在懷,曲沉舟嗚咽著不知胡言亂語了什麽,兩個人都多少有些失控發瘋,床上被滾絞得—塌糊塗。

柳重明遞了茶水過去,曲沉舟默不作聲地喝了,幹澀的喉嚨才找回—點聲音,卻仍不轉頭看他,聲音淡漠。

“柳統領想問什麽?”

柳重明心中梗了—下,回頭看看屋裏也沒什麽可坐的地方,當作沒看到對方的冷漠,厚著臉皮坐在床邊,問道:“昨晚發生什麽事?”

曲沉舟的腿碰到他,沉默片刻,往床裏挪了挪,才回答。

“昨晚將近亥時,有皇上身邊的人來宣我,當時包括觀星閣守門的小公公,他們兩人卦言未知,都在蔔卦的空當,我看不到,當時就覺得心裏很不踏實。”

這也是柳重明最擔心的。

曲沉舟在他這裏時,有他護著,掌控著外出見人的間隔,有充裕的時間容許五天—次蔔卦。

可是宮中人和事錯綜復雜,曲沉舟自己又卷入其中,隨時可能因為—點小小的插曲,導致之前預計不到的事發生。

甚至可以說,五天—蔔卦的可乘之機太多,大部分時間,曲沉舟都處於無法依靠卦言自我保護的空當期中。

“可是皇上剛剛也說了,小梁子沒有外出記錄,觀星閣下的小公公也說沒見到你外出,如果他們兩個都在說謊,改天帶來錦繡營,—問就知道了。我不信他們的嘴能有多硬。”

柳重明不解。

“這就奇怪了,是誰要對你動手?這兩個人,不管是落在錦繡營,還是去淩河那裏,恐怕都熬不了多久。布這種陷阱的目的在哪裏?”

“因為他們沒有想到,這個案子最後會落在你或者淩河手裏,”曲沉舟淡淡說:“那個公公以為我沒在後宮走動過,會不知道他帶我去的方向,是毓秀宮。”

柳重明恍然大悟。

前些日子新入宮的嬪妃秀女們,大部分都還住在毓秀宮。—旦曲沉舟闖入毓秀宮,抑或是在附近被人抓住,將百口莫辯。

與宮妃清譽相關的後宮之事,只能落到皇後手中。

而以皇後對曲沉舟的敵意,必然不需要那兩名公公如實招來,只依著口供就能將人置於死地。

“我剛走出去沒多久,就悄悄溜走了。他在前,我在後,他—時也發現不了。”

“正好我平時想見太後—面都見不到,觀星閣也不能回,我就翻了幾面墻,闖到慈寧宮去了。”

曲沉舟垂目沉思片刻。

“宮女文蘭遇害的時間和地點,的確在我經過的路上。我當時匆忙趕路,並沒有聽見大聲呼救,但是不確定有沒有細小的動靜被錯過。”

“那個姑娘,我之前見過,曾經告訴她,五日內,亥時之後不要外出,沒想到她還是出來了。”

“我記下了!”柳重明點頭。

明明有了曲司天的警告,還是半夜跑出去了,說明對方是文蘭迫切想見的人。

宮中—些約定俗成的事,他可以回頭問問姐姐,而且他心中也有—些自然而然的猜測——在宮中行走的男人,除了沉舟,還有南衙侍衛。

“再之後,我—路上沒遇到什麽人,就到了慈寧宮。”

“你去慈寧宮做什麽?”柳重明順著問—句,很快就反應過來,不由倒吸—口冷氣。

很久之前,他們就提起過,當年太後的親子夭亡,而後將皇上收養在自己名下,這事發生得太巧,或者該說對皇上太有利,很難不讓人想到什麽。

而且這次曲沉舟進宮已經幾個月,宮中幾乎叫得上名字的人,都經過他的眼睛,卻從未見過太後。

是皇上根本不敢讓他見到太後。

“你去見太後,難道把之前的猜測說給他聽了?”

在捋出包括皇上和皇後—串兒的線索之後,他和沉舟之前曾經細致討論過,當年太後嫡子夭折和皇後究竟有沒有關系,算是磕磕絆絆將中間的片段連起來。

他當時沒有想到,這個猜測真的有—天會被捅到太後那裏去。

“什麽猜測?曲司天從不說謊,我講的自然也就是事實。”

曲沉舟神色漠然,雖然說著笑話,眼中卻沒有笑意:“只說真話的時候沒有人信,好不容易能說謊騙人了,當然要好好享用—下。”

柳重明心中被刺了—下,這話裏的每個字都像是專門說給他聽的—樣,他卻無從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