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淩河(第2/3頁)

宮內中秋宴,宮外自然也要嚴加巡查,白石巖撐著跳下馬車,又轉到窗口擠兌一聲:“算了吧,就你那酒量,真放倒了,君前失儀,誰都擔不起。”

他轉身就要走,被柳重明扯著衣袖,說:“石巖,我剛剛有個猜想。”

“什麽?”白石巖見他神色嚴肅,洗耳恭聽。

“我猜,”柳重明輕聲說:“也許沉舟的真實身份,就是你那個還沒出生的弟弟。”

他說完,立刻放了車簾,聽到白石巖在外面大罵一聲“草”,忍不住愉悅得悶笑起來。

不知道石巖自己有沒有察覺到,對於曲沉舟,他們早已沒了早前的敵意。

向前行至宮門外不遠處,馬車停下,外面有宮人迎他下車,回首看時,見不到白石巖,卻能聽到北衙的騎兵踏過街道的聲音。

踏過護城河,便是南衙的守備軍,一道護城河,把宮城內外分給了兩家。

這些日子來,柳重明一直在想,有南衙便有北衙,有父親便有唐叔信、林伯遷,有寧王便有懷王、齊王,有廖廣明便有薄言。

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身不由己地捉對廝殺,一團混戰。

他呢?

他有朝一日總是會卷在旋渦中心,與他相互制衡的那個對手會在哪裏呢?

送走曲沉舟之前,他曾經拿這個問題與人討論。

可曲沉舟只皺了皺眉,跟他說:“這次的七返膏,鹹了,下次少放些鹽。”

真討厭。

他一路被領入太極殿,年年中秋宴都設在這裏,已經熟門熟路。

皇上帶著皇後和姐姐在高台上,左手邊是三省主事,右邊是三位王爺,各自平起平坐,一派和氣。

寧王是個沒心沒肺的,入席的時候還沖他使勁擺手,他拱手行禮,又輕輕搖頭——這裏又不是外面設宴,哪是他想去哪裏都可以的地方。

向上依次請安之後,被人引去席上。

他年紀小,又無官職,只是因為姐姐和父親的原因得列席中,雖然年年身邊坐得人都不同,可這次落座之後,看到臨席,還是有些吃驚。

淩河在左手邊正襟危坐,只在他落座時,微微點頭示意,隨即移開目光,神色漠然平靜。

之前因為丹瑯的案子,兩人有過幾次信件來往,這還是第一次跟淩河距離這麽近。

柳重明早就聽說過淩河的名氣,據說初任司直時,便啃了一塊硬骨頭,若不是林伯遷及時保他,差點被人反咬一口,身首異處。

現在看,對方比白石巖大不了多少。

雖然都說淩河性格剛硬不討喜,可他見這次皇上在齊王一事上當真要用人時,指的還是淩河,也不知是喜是憂。

所謂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若是皇上不想查的案子,怕是捅破天也落不到淩河手中。

也許,他可以考慮從這個方向著手。

柳重明不欲喝醉,只慢慢抿了幾口,便撥著面前的菜,記得筍雞和春江鯽魚是曲沉舟青睞的,想著等來年開春了,讓南邊多送些過來。

鋪子裏的掌勺雖然沒有禦廚有名,能拿得出手的也有不少,只希望曲沉舟別太挑嘴。

他一面挑著菜,夾了兩筷子壓酒,一面看向上面。

皇後因著之前鬧的一場病,如今精神尚未完全恢復過來,又著意畫了淡淡懨懨的妝,少了平日的淩厲,倒顯出幾分嬌弱的明麗來。

皇上想是也太久沒見她這個乖巧的模樣,屢屢偏過頭與她調笑,又將案上的葡萄拈過去,等著皇後剝好了送到嘴邊,再說笑幾句。

柳貴妃坐在另一邊,始終帶著得體的微笑,仿佛心有靈犀一般,轉頭向他這邊看過來。

相視一笑,再各自轉開目光,無需多費心思為別人傷感。

過了沒多久,又見於公公下來,請了柳侯上去,離得太遠聽不清說了什麽,柳重明卻看到那邊的人都回頭看自己,心裏咯噔一下。

不知怎的,又想起曲沉舟對自己說的——事難如願。

他忽然有些想明白,今天為什麽要將淩河的席位安排在自己旁邊。

之前跟皇上說,因為哥哥的事,他想去大理寺刑科,資歷又不足以直接就任大理寺少卿,頂天做到推丞。

可如今是淩河主理刑科,於情於理,皇上也不會讓他屈就淩河之下,連個推丞也做不到,更不會想著讓他替下淩河,這樣一來,恐怕唯一的去處便是民科。

果然是,事難如願。

他們看著柳重明,柳重明也對他們笑——既然連沉舟都說了不可更改,那就來罷,去哪裏都是一樣,不過是做條會吠的“忠狗”而已。

皇上在上面不知說了什麽,他一時走神沒有聽真切,只見到眾人紛紛起身舉杯,想來是說了些吉利話。

他也跟著站起來,正待舉杯飲下,一旁伸過來一杯酒,不遠不近,仿佛在等著他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