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夢魘(第2/3頁)
那句軟語示弱便更是令他心裏五味陳雜,不知道哪個人有這般好福氣,能讓曲沉舟低下倔強的頭。
那瓷瓶中的藥已碰到唇邊。
不知道因為什麽,曲沉舟的睫羽顫動著,眼球也不安地轉動,一串兒眼淚驀地垂落下來,像是傷心極了,卻仍乖順地張開嘴,將湯藥都喝了下去。
仿佛久在黑夜的人突然見到了四月暖陽,柳重明心裏暖,鼻尖卻有些酸。
這只桀驁不馴的小狐狸……肯聽他的話,更多的是有些心疼。
——不知道剛剛曲沉舟的夢魘究竟會是什麽。
——不知道曲沉舟的噩夢,是關於那些不想宣之於口的前世,還是……
他忽然心中一跳。
不知為什麽,總覺得這樣脆弱的模樣,不該屬於小狐狸,而是那個跪在所有人面前的下奴。
那些長久的擔憂又浮起來。
他很怕,怕小狐狸再心如鐵石,也會被曲沉舟曾經屈辱的過去所影響。
這個掙紮著不肯吃藥的,會是哪一個人呢?
直到瓷瓶空了,他才發覺自己剛剛始終摒著呼吸,順手摸了摸乖乖的小腦瓜,將曲沉舟抱到自己裏間的床上,竟冒出個古怪的想法。
改天該去拈花巷的時候,如果還能遇到那只漂亮的野貓,就拐回來,也好給沉舟做個伴。
這兩個……應該是同類吧。
折騰了這麽久,夜已過半,柳重明翻身上床之前,又抱著人往裏放了一下。
他慢慢將曲沉舟眼角的淚痕擦去,才將枕頭塞在腰下,半坐著靠在床頭。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太多,他總需要些時間來細細梳理。
娘的性格,他比誰都清楚,有了這一場大鬧,單單是打死丹瑯已經不足以平息娘的怒火。
之後的一切恐怕也會如曲沉舟所說那樣,皇後會借著娘的事,把責任從寧王推到齊王身上。
齊王正當得意時,也必定會丟卒保車,舍棄江行之。
一切發生得水到渠成,他本該在風暴的中心,可在外人看來,所有起因都與他無關。
原來所謂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真的有人可以做到。
他看看身邊熟睡的人,手自然地搭去旁邊的額頭上,洗了藥浴又喝了藥,熱度很快就下去。
摸摸曲沉舟的脖頸,一手都是細汗,他猶豫一下,替人將中衣衣襟扯開,才又坐回來。
也許是老天垂憐吧,他的運氣真的是好,若不是遇到曲沉舟,夢裏那些可怕的事,會不會再次重蹈覆轍?
他想與人並駕齊驅,並不想成為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可如今的他,又有什麽籌碼和能力,與對方同行呢?
但在這些問題之前,他面臨的最大難題是——如何能得到這只野貓更多的信任和倚靠,至少不能像這次一樣,任人孤軍奮戰……
他正仰頭看著帷幔上的流蘇出神,察覺到身邊動了一下,還沒來得及低頭看,曲沉舟就手腳並用地抱住了他,親昵地蹭蹭。
“你……”
柳重明全身一僵,忍不住罵了一句,有心把人推開,卻在摸到那只手時,仿佛腕上栓了千斤墜,不由自主地把手攥住。
好軟,好熱。
也許是腦子裏太過混亂,他思來想去良久,不但沒舍得把人推下去,反倒輕輕抱起來,上半身伏在他胸前,他的雙手正好能抄到纖細的腰間。
“我警告你,就這麽一次!”他把目光投向一邊,下巴墊在細軟的頭頂,那熱勁一直燒到眼角,讓恐嚇聲也變成了軟言嗔怪。
“下不為例!”
這樣擁抱的姿勢讓兩人都很舒服,沒過多久,他胸前的呼吸聲勻稱輕快了許多,不再有高燒時的呻|吟。
“就一次……”
他念咒一般讓自己冷靜下來,腦中卻像分裂出另一個人來,還有心思地跟他聊天——沉舟怎麽這麽瘦?平時吃的少嗎?還是太挑食?下次應該盯著點。
——都十五歲了,還只有這麽高嗎?是不是該多出去跑跑,不能每天都呆在屋子裏。
——怎麽摸起來還有點軟,自己十五歲的時候也這麽軟嗎?好像不是。
——明明這麽瘦,為什麽抱起來還挺舒服的?
——後背上怎麽還這麽多傷,秦大夫不是說慢慢可以長好的嗎?
在迷迷糊糊睡著之前,他帶著一個後反勁的問題一起入了夢——為什麽能那麽清楚摸到後背的傷,他的手伸到哪兒去了?
這個問題像是魅惑人的精怪,牽著他在夢境中遊走,同時遊走的還有他的手。
有人在他耳邊難耐地小聲懇求:“重明,別……別……”
“別什麽?現在說別,是不是晚了?”他使著壞地去咬:“這裏嗎?還是這裏?”
懷裏陡然沒了聲,半晌才回過氣兒來,開始有低低的嗚咽,斷斷續續地委屈求饒:“不要了,我知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