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深夜,會客廳內一如既往燈火通明。

少年裹著浴巾乖巧的坐在沙發上,他低著頭,頭頂濕漉漉的碎發被熱風吹過,茂密的黑發中那對火紅的狐耳敏感的抖了抖,水珠又被飛快的濺出去。

厲鬼先生細長如白骨的指尖穿過黑發,在他的狐耳上揉了揉,小崽子立刻舒服的貼在他的掌心上蹭了蹭。

“唔……鬼哥你用力點,撓一撓,好癢啊。”

莊九析眯著眼睛嘟囔著,像一只被擼到服服帖帖的小狐狸。

男人的指尖微顫,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淡聲:“別動,小心被吹風機燙到。”

聲音四平八穩,一聽就是伺候慣了。

莊九析側了側頭,不滿的看著他,說:“鬼哥你的態度太兇了,簡直比老王八還要兇!”

厲鬼先生:“……”

他面無表情的反問:“你和老王八一起泡完溫泉,還要我態度溫柔的給你吹頭發?”

莊九析默默地低下頭。

他似乎是在慚愧。

然後……然後他摸了摸頭發,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了幾步,悄聲說:“那你把老王八放出來,讓他給我吹頭發?”

哢嚓!

厲鬼先生用力的捏住吹風機,把手緩緩出現裂縫,男人面色陰郁的盯著小崽子,一團團黑霧近乎實質性的出現在他的身後。

小崽子惹了禍抱頭就跑,一邊跑還不忘嘴賤的喊:“鬼哥這麽兇只會把我推的越來越遠的——!”

意識深處的沈雲棲被小崽子逗得狂笑不止。

厲鬼先生簡直被叛逆期的小崽子氣得腦殼疼,丟開吹風機,冷冷的對另一個人格道:“你就不能教他點好事?”

沈雲棲輕嗤一聲,意味深長的說:“很顯然,他這副模樣是你寵出來的,而且只要不挑破那層紙,沒有給他加以約束,未來只會越來越糟糕。”

一個將你視為“靈魂爸爸”的莊九析,完全沒有對情愛的概念,這也就意味著他未來可能會遇到各式各樣的人,也可以隨心所欲愛上任何人。

而到那個時候,你又能以什麽立場一次又一次阻攔他呢?

阻攔,只會將他越推越遠,而再挑破窗戶紙卻也會讓他驚恐逃竄,無法接受。

厲鬼先生垂下眼眸,平靜的說:“你不該來挑撥我,你知道的,我永遠不會強迫他。”

如果說成熟版的沈雲棲是一個千帆歷盡、最終走向神經質的瘋子,那麽十八歲的第二重人格,就是他留下的最後一絲善意。

那是一個沒有記憶、沒有仇恨、只剩下本心的沈雲棲,在孤寂中渾渾噩噩的渡過十幾年,然後終於找到了活下來的理由。

他終於有了自己想要的人。

換言之,莊九析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也是他對這個世界的全部期待與希望。

所以啊,他就像是一個遇到初戀的純情少年,甚至有些笨拙的將他的小崽子圈在身邊,一點點的寵的不成人樣,但即便這樣也甘之如飴。

他已經足夠滿足了,哪裏會冒著打草驚蛇的風險去更進一步?

而沈雲棲不同,他所遭遇的痛苦與對一切的仇視憎惡,帶來的是一種本能的掠奪,以及必須將一切掌控在手中才能獲得的安全感。

這也是他與本體沈雲棲最大的區別,甚至是沖突。

沈雲棲沉默良久,悠悠的說:“你我雖是一個人,但是命運的分叉口卻早就了截然不同的經歷,會有相反的選擇也很正常。”

“如果是以往,我或許會急不可耐的選擇吞噬你這個人格,從而達到我想要的目標,但是現在……”

他望向在廚房偷吃的小崽子,竟難得的有些心平氣和,輕松的說:“我不贊同,但是會尊重十八歲的我自己,所做出的選擇。”

在透過莊九析那樣愜意自得生活態度時,他隱約間有一種與自己和解的心態浮上水面。

不過,他尊重另一人格的選擇,不代表他自己也會被同化,如果那樣他就不是沈雲棲了。

男人輕笑一聲,說:“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有意義,我有預感,不管是什麽事情早就了雙人格的存在,未來我們都有融合的那一天,皆是你我之間只剩剩下一個。”

“也或許,是一個不留。”

厲鬼先生淡聲道:“我會竭盡全力。”

“我也是。”

未來“沈雲棲”與莊九析之間會走向哪條路,還要看活到最後的那個人,如何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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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哥,你在發呆嗎?”

小崽子從廚房端出來了一碟糕點,小心翼翼的探過腦袋,生怕厲鬼先生還在生氣,小聲的哄道:“好大兒最近在學蘇幫菜,一起來嘗嘗他做的冰心蜜桔啊!”

他說著,屁顛屁顛的遞過去。

厲鬼先生垂眸看了看碟子裏的蜜桔。

莊九析立刻又往上討好般的擡了擡,心虛不已,隨即又想到了什麽,立刻變得理直氣壯起來,義正言辭的說:“鬼哥,你不該生我的氣,我還是個孩子呢,都是沈雲棲帶壞了我,是另一個你在教壞小朋友,你應該收拾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