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四目相對，林樺琥珀色清澈的眸子裏透出堅定、自信、看破一切，毫無示弱。

林樺對外人經常是這樣的神色，他不是沒見過。

但是，對他，幾乎從未有過。

陸宸深吸一口氣，林樺總是叫他哥哥，他就包容一次：“林樺，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你想怎麽樣你告訴我。”

林樺看著他的眼神依舊清冷淡漠：“我想分手。”

陸宸哄人耐心終於耗盡，冷笑一聲：“ 不出一周，你就得回來跪著求我！”

陸宸去臥室換好衣服，看都沒看他一眼，摔門而去。

二居室重歸平靜，這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清晨，但這也是一個與過去決裂的清晨。

當初的決定就是一個錯誤，現在的決定是結束那個錯誤。

林樺坐在灰色沙發上，眼眶卻越發濕潤，眼睛發酸，視野朦朧，眼前一片灰色。

昨天在醫院裏，他坐在走廊的排椅上翻開紀叔叔給他的日記。

2016年3月5日天氣晴

今天是第一天入院，明天就要開始化療了，下午剃了光頭，不太習慣，有點涼颼颼的，打掃衛生的阿姨給了我一頂小帽子。

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腰上了，這兩天腰挺疼，昨天去機場送小樺的時候，疼得幾乎咬不住牙，但幸好沒有讓小樺發現。

紀陌言，前路艱難，但不能輕言放棄，加油！

2016年3月18日天氣晴轉多雲

化療過程很難受，難受到根本沒有精力沒有心情來寫日記。

每天所有的精力都咬牙拿來和小樺語音聊天，努力裝作正常生活的狀態，不能讓他擔心。

小樺在美國交流很棒，他一直是個讓人驕傲的孩子。

可惜，沒有什麽治療方法可以根治肝癌晚期。

小樺，哥哥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陪你慢慢到老。

2016年3月25日天氣陰

醫生說明天開始停一下化療藥，用保肝藥、升白細胞藥治療一段時間，說是反應就不會那麽強烈了。

小樺，因為有你，哥哥才能挺下來。

小樺，我好想見你，一面就好。

2016年3月27日天氣晴

這兩天確實沒那麽難受了，我精神好多了，把手機相機裏的照片都打印了出來，開始做相冊，給小樺做生日禮物！

不過小樺的生日七月十七，還有好遠。

……

2016年5月6日天氣小雨

這幾天腿特別疼，蜷著還好一點，伸開就疼得不行，睡都睡不著，今天做完檢查，醫生說，是癌細胞擴展到了腿上。

今天洗臉的時候照鏡子，發現兩個月，原來人可以瘦得這麽快，胡子拉碴，毫無血色。

幸好小樺不在這裏，不然小樺該多難受。

小樺，我希望我在你心裏永遠是你口中哪個暖.玉一般的學長。

2016年5月17日天氣晴

剛進五月中旬，我就下不了床了，已經躺了一個星期了，明顯感覺身體越來越差，應該是撐不到小樺生日了。

2016年5月23日天氣晴

小樺，這應該是哥哥最後一次寫日記了。

春日草長鶯飛，是你最喜歡的季節，可我卻要和你說再見了。

我不是一個懦夫，從查出來癌症的那天起，我從未放棄與他抗爭，但是沒辦法，他太強大了，我最終還是被他擊敗了。

25年的時光，每一刻都是豐富多彩的，尤其是認識你之後，每一秒都如夏日和風，冬日暖.陽。

我不記恨上蒼將我帶走，但我不舍，不舍得你——我的小樺。

我走後，你肯定會很痛苦，你可能會氣我瞞著你，你更有可能長時間走不出來。

那都是因為你太愛我，我懂。

我第一次感覺到很無措，我不知道如何能去緩解你的痛苦，我真希望能為你做些什麽。

等爸爸走後，我和爸爸的遺產都留給你。

我知道，以你的才華和能力，你自己也會做到很好，但我還是希望，我能做你的後盾，讓你出去打拼完回來，還有一個堅強的後盾。

希望我的小樺，永遠不需要向這個社會低頭，永遠做一棵筆直挺拔的小白樺。

希望我的小樺，越來越好，越來越好。

——哥哥

這果然是最後一頁日記，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林樺視線早已模糊一片。

抱著紀陌言癌症期間一字一字寫下的日記本，林樺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一滴一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哥哥在那樣痛苦難熬的時光裏，都從未墮入黑暗中。

他又怎麽能在黑暗中繼續沉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