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雙更合一

銀止川僵在了原地,許久都一動未動。

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現了什麽幻聽——

他沒有想到,自己也能有從西淮口中聽到這句話的一天。

——因為在此之前,西淮幾乎從來沒有向銀止川求助過什麽。

少年總是很冷郁地,疏遠地與旁人保持著距離,遇到什麽困境也不吭聲,只獨自掙紮著。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銀止川曾費盡力氣想走入他的心,沒有一次不是以無用告終。

可曾經求而不得的東西,竟有再降臨到身邊的一天——

還是在這樣已經錯過了太多的、現在。

不像從前,此刻銀止川再看向西淮,已經不會再不加思考、也不用思考地立刻上前,將他擁入自己懷中。而是有了下意識的遲疑和停頓——

人總是會被受過的痛苦留下印刻的,更何況那痛苦是那樣的深。

“給他加一床毯子。”

許久,銀止川向身後的仆從吩咐。

他終究沒有上前,只是那樣“無動於衷”到近乎冷酷地看著他,哪怕指節同時在掌心攥得生生發痛。

少年的面頰上滿是冷汗,身體像嬰兒一樣蜷縮成一團。

額角上的汗珠不住地淌下來,滾進眼窩,被濃密的眼睫擋住,然後隨著眼睫一起簌簌輕顫。

銀止川從來沒有見過白衣人有這樣狼狽脆弱的姿態,風華無雙的姿容不見了,變得仿若任人宰割,無助而孱弱。

但是他依然聽著少年無意識的呢喃,沒有任何回應,把自己的心想象成一塊冷硬的石頭。

——如果被心腸軟一些的人看到,恐怕都會指責他此舉殘忍的吧?

可是,這樣才是理所當然的……就像一句話穿越了時空,落在一個錯誤的人耳中,便再也起不到作用。

它已經來得太遲、太遲。

“加床被子?”

仆從侯在旁邊,聽到命令,卻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識問:“這……可西淮公子此番情態,顯是有什麽其他原因導致……只是加床,被子恐怕緩解不了寒症啊。”

“那就去請大夫。”

銀止川幹硬地回。

他轉身就要朝門外走出去,像不願再摻和到此事中分毫一般:

“……總之,不要再來稟告我了。有任何問題,你們自行決斷就好。”

說完,便像腳下生長出了荊棘一樣快步走了出去,徒留仆從們錯愕於原地。

你還嫌不夠不知廉恥麽?

一面往廊檐後急匆匆走著,銀止川一面在心裏問道。

他像後面有什麽追來的洪水猛獸,一刻也不能回頭,無聲地在袖中攥緊了拳。

已經走到了這幅田地……你竟還是放不下他!?

是的,如這樣一幅衣角著了火般快步落荒而逃,其實是因為銀止川發現,他依然還關心著西淮。

看到他沁透冷汗的額頭,冰涼發僵的手指,他竟依然控制不出地感到心裏抽痛和難過。

多麽可笑啊……在發生了這麽多背叛之後,在明白了一切都是謊言之後,他竟依然心不由衷,難以自已!

你還要糾纏人家到什麽時候?

銀止川絕望而無他選擇地想:你是他仇恨的人,你的心愛會叫他覺得惡心。……你還要糾纏人家到什麽時候!?

……

夜色逐漸深濃,月亮從天空緩緩往西邊轉去。

一片寂靜中,只有鎮國公府還點著所有的燈。

從夜半將西淮捉回府上,到天將破曉,仆從已經敲響了三四次銀止川的房門。

原因無他,西淮的境況被抓回來後一直急轉而下。

這似乎是注定無法安寧的一天——

最開始的時候,少年還是安靜的,雖然陷入昏迷,但是除了發冷和盜汗沒有其他症狀。

到天蒙蒙亮時,西淮卻突然冷汗不止,甚至出現抽搐,嘔吐等症狀。

他手指扣著床板,在深色調的檀木上抓出數道血印,侍從開始沒聽到聲音——

那應當是西淮竭力壓抑住了,不願意別人聽到。但是逐漸地,他痛得難以忍受,才死死扣住什麽來平衡。

及至侍從發現的時候,檀木床板下已經滿是血跡。

阿嬤丫鬟們被駭得不輕,立刻派人出去找大夫——他們原本打算等到辰時,好一些的醫倌坐診再說的。

但西淮的情況顯然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嚴重。

離鎮國公府最近的醫館,大概隔著三條街。仆從們腳力快一點,大概半個時辰內能回來。

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就在這樣短的一段時間裏,還是發生了變故。

西淮原先被安置在床上,只安靜地獨自躺著,沒太多人看護。

仆從們為了避免他再抓傷自己,甚至用了軟繩,將少年手腳都緊緊束縛在床柱四角。

但比起前幾個時辰的逃跑折騰,白衣人此時奇異的變得“乖順”得多。無論旁人怎麽擺弄他,西淮都只半睜著眼,眼睫低垂,很輕地微顫。只有喘息急促得恍若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