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雙更合一

銀止川獨自坐在房中,姬無恨已經出去了。

暖融融的夕陽從窗外照進來,落在他的床腳,投出一道斜斜的光影。

窗紙很薄,在橙紅的夕照下更顯得輕薄如蟬翼。

這是一幅很安寧沉寂的畫面,銀止川看著上下漂浮的浮塵,靜靜地也不說話。

他將與西淮自第一次相遇至今,發生過的每一件事都重新回想了一遍:

發現他真是一個傻子,忽略那麽多再清楚不過的線索,只一意孤行又近乎偏執地喜歡上西淮。

西淮從來不是一個好細作,他明明說得那麽明顯,眼神裏的疏離那麽不懂掩飾,但是銀止川就是看不到。

他只看到西淮冷郁悵惘的外表,和對盛泱不知由來的恨,就覺得他與自己一樣,都是這時代的叛逃者。

於是急不可待地想要靠過去。

卻沒有想到,他的恨,不止對盛泱,也有對他銀止川的一份。

姬無恨臨走之前從懷裏掏出了一只小匣子,放進了那只扣著荷包的琉璃罩中。

小匣子裏有兩只蛐蛐兒,原本很聒噪鬧人地叫著,但是進入琉璃罩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都悄無聲息地安靜了下去。

銀止川垂目看了一瞥,那兩只蛐蛐都腿腳僵硬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了。

他勉強起身,以小刀輕輕在死蟲身腹上劃了一記。

只見死蟲外部看著完好,內裏的器臟卻都已經融化成了一灘血水。

——這就是西淮為他安排的結局。

原來這就是他所愛的人,希望他能得到的結局。

銀止川有幾分木然地想著,而後倏然一笑。

從最初的頭腦昏昏沉沉的應激反應之後,銀止川現在已經平靜許多了。

但是平靜有時候並不代表心無波瀾,反而更有可能只是荒蕪。

——“下一世,你記得也來找我。不過要早一些,我與你死同穴,生同塌。”

——“不要忘記,我是心悅你的。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忘記。”

——“從今天開始,銀止川,換我來喜歡你。”

這些話在他耳旁回響著,銀止川有一瞬很想再見到西淮一次,當面問一問他:

這些話,都是你說的。但現今不作數了嗎?

也想問一問他:……你離開我的理由,是不是也因為“功成身退”。我已經中毒,所以再留下去也沒有意義?

你是這麽有把握我必將垂死,也再也不想多待在我身邊一刻,所以連親眼看著我死去都不想見證嗎?

銀止川頭痛地抵著額頭,艱難地喘息了一聲。

那喘息聽上去就像垂死重傷的困獸,心哀到了極致,反倒是啜泣嗚咽不出來的。只這麽幹幹地哽在心裏,如鯁在喉,勉強低喘一聲,就令聞者感到悲傷。

“你要將那小倌找回來。”

不知何時,姬無恨又回來了。他靠在門框上,斜斜地倚著身子,抱著手臂,說道:“雖然他手中不一定有解毒的方法,但是捉住了他,也許能從上京人手中換回解藥。”

銀止川點點頭。

但他並不是想著解毒什麽事,而是心裏有個聲音不住地重復著:

他還要再見他一次。

他一定還要再見他一次的。

要親口問一問他,你真的沒有喜歡過我嗎?一次也沒有?

從前的一切言語都是謊言,從你來到我身邊的那一刻,就是為了要讓我死麽?

……

天氣陰沉,屋外正密密麻麻地下著雨。

盛泱這個季節總是常常下雨,十月與十一月交替的時候,下過幾場雨,就入冬了。

只是往常這個時候,林府裏總會燒細炭,那是從東邊的隱黛森林裏挖出來的,與用於國祭的蝶夢玉一樣,都是特供。

燒起來沒有熏煙,還有若有若無的甜香,只一小塊,就能讓整個屋子都暖和起來。

與林昆此時待的監獄一點也不一樣。

“下一手,請。”嶼汐獨家。

隔著潮濕的柵欄,一只手從隔壁牢房伸過來,將一團枯草璇點在地面畫出來的棋盤上。

那是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縮著寬厚的肩,前幾日被送進來。正關押在林昆左側牢房。

雨下得長綿難絕,有幾絲若有若無地飄了進來。

這監獄裏有一扇很高的天窗,平日裏難有幾縷陽光照入,此刻下起雨來了,反倒因為底獄地勢低,天窗幾乎與水溝齊平,飄進不少於雨絲。

林昆神色平淡,只略微在棋盤上掃過一眼,就把充當棋子的碎石落了下去。

他的心思並不完全都在這盤棋上,這個與他下棋的棋友也並不擅長下棋。

——自從與林昆對弈以來,候尚就沒有贏過一盤。林昆毫不懷疑,即便他閉著眼與這位棋友下棋,贏的人也是他。

——候尚根本不會下棋。

“我又輸了。”

果不其然,林昆落子之後,候尚思忖地看了半晌,就又丟下棋子,繳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