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客青衫 92

為銀止川補過生辰那天,西淮親手將這枚平安符掛到了他的脖頸上:

“願你平安,永遠與傷病無關。”

銀止川竭力繃著臉,不想讓自己笑得那麽明顯,好歹顯得“喜怒不動聲色”一點。但是他翹起的唇角,和一下下不停親著西淮面頰的吻,早就敗露了他的心情。

他們一塊去星野之都最高的樓上吃飯,銀止川把身上的玉佩全兌成了金株,用一大袋布襟兜著,沉甸甸的。

他和西淮一塊趴在欄杆上,悠悠然地往下看。

此時已至深秋,星野之都各處染上一片金黃。站在這城內最高的君子樓上,能將所有風景盡收眼底。

神女河中的十裏蓮花早已經敗了,只剩下些枯枝,岸邊的一夕海棠也早已經開過。

望了一圈,倒是不遠處一顆探出了圍墻的梨樹有些意思,結滿了果實,一顆一顆,漂亮葫形的果子沉甸甸地墜在枝頭。

“想要麽?”

銀止川問西淮,西淮點點頭。

銀止川一笑,於是掏出一枚金株,以指作弓,就這麽稍稍一用力,將金株彈了出去——正中梨枝。

梨子在枝頭搖搖蕩蕩地晃了一下,很搖頭晃腦得,像個醉漢。再接著,便聽“噗嘰”一聲,梨子掉落到地上。

隔了這麽遠,西淮也不可能去撿來吃,但是不知為什麽,只遠遠看著,就很高興似的。

忍不住彎起唇角,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像兩個惡作劇得逞的壞孩子。

“我以前還偷過他們家的梨花。”

銀止川毫不避諱地說,他懶洋洋閉著眼,笑著道:“因為我家沒有,很想拿在手上看一看。然後被那戶的男主人一狀告到我爹那裏,給揪著上門去給人家道歉。”

但是後來那戶男主人因病去世,女主人也重新改嫁,這座曾經熱熱鬧鬧的庭院,也荒廢下去很久了。

只有探出墻的梨樹,年年開出潔白喜人的花朵。一年更勝一年繁盛。

“也不知道我們今天彈出去的金株,又會被哪些偷梨花的小孩撿到,好好驚喜一番。”

銀止川笑著說,“你還要麽,顏顏?”

他向西淮伸出手,掌心躺著圓潤光滑的金株,邀請他一起做這打梨的壞孩子。

西淮也來者不拒,就這麽從容地接了,學著銀止川的姿勢,往梨樹的方向投金株。

但是荒院和梨樹都隔得太遠,若非有銀止川那樣的指力,很難將金株真的射中梨枝。

於是銀止川瞧得哈哈大笑,俯到西淮身邊,歪著頭教他投株。

時隔很多年後,西淮都還記得他們最後歡笑的那個下午,以及銀止川俯身到他身邊時,從背部傳來的炙熱的觸感。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對月……”[*注1]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

空寂的月懸於天上,銀止川飲了酒,趴俯在欄杆上,呢呢喃喃地說著醉話。

西淮尚且清醒,坐在他身側,很靜默地看著天際。

這一夜有焰火,是他們特意點的,為銀止川慶生辰。

恰好天空也無雲,明月格外飽滿。

可是在月亮如此圓滿的晚上,他們要即將分離。

西淮看著身側醉得厲害的銀止川,他已經閉上了眼,醺蒙蒙的,嘴裏還在呢喃著什麽。

他想最後和銀止川說點什麽,但是這樣也很好。

免得銀止川是清醒狀態的,他不好脫身。

反正今天已經過過了十分快樂的一天,不是麽?

西淮慢慢地牽起了銀止川的手,與他十指相扣,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親了他一下。

銀止川的唇總是很燙,撲著溫熱的呼吸,西淮觸上去的時候,還嘗到了他口中醇香的酒氣。

似乎被西淮冰涼的唇凍到了,銀止川蹙了下眉,無意識哼哼了一聲,於是西淮很快放開。

“你會記得我是誰麽?”

西淮輕聲地問。

“知道啊。”

銀止川模糊地說,閉著眼:“逐顏。我喜歡的人。”

頓了頓,又補充上一句:“也是喜歡我的人。”

“……”

西淮有些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問:“你怎麽知道我喜歡你。”

“因為你送給了我平安符。”

銀止川說。

他像很得意的小孩似的,向西淮炫耀道:“看到沒有,逐顏送給我的。”

西淮眼睛有點發酸,他笑了一下,低低說:“看到了。”

“你收好。”

銀止川胡亂地“嗯”了聲,又側首歪到了欄杆上。

他太醉了,今日大概是高興,下午一連飲盡了許多壇“桑梓歸”。

弄得連現在的焰火都來不及看。

西淮靜靜地等著,他還不想走。就像能拖就拖的自欺欺人者,從中午的“吃完這餐飯再走”,到“等銀止川喝醉再走”,到現在的“看完這場焰火再走”,他不知不覺就延到了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