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客青衫 47

幾天後,林昆應銀止川的邀約,去被欽天監選中的平民家中看看。

只是出人意料地,林昆特別要求,要把西淮也給帶上。

當時銀止川聽完,眯起眼,很是仔細地將林禦史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別有意味道:

“不會罷?……林禦史,難不成你是那個?”

林昆蹙眉:“哪個。”

半晌,銀止川冷笑一聲,說:“算了。”

“諒你也不是。把西淮擱你跟前一晚上,也什麽屁事兒都不會發生。”

林禦史醞過味兒來了,向來冷淡自持的眉間跳了跳。

西淮來時帶了一只貓,貓頸間掛著一段五彩的錦緞搓繩,很乖順的樣子。窩在西淮懷裏,任他撫摸著皮毛。

西淮也穿了件水青色的衣袍,和他平日裏寡淡平素的風格大不相同。似乎是精心收拾過,眉目不知道怎麽,就顯出了幾分柔軟的味道。

走在人群中,打眼得很,許多路人經過後都禁不住又回頭。

西淮卻神情漠然。

銀止川想起他在春宴上的那一瞥——如果這個人還留在赴雲樓,赴雲樓的魁首出行,大概就是這樣的風景吧。

只是銀止川從前總看不太出來西淮是金陵人,他太冷硬了。

直到今日,看西淮這樣穿著水青色的衣服,才忽然了然。

“七公子。”

西淮走到銀止川身邊,道。

“嗯。”

銀止川應了一聲,又問:“用過早飯了?”

西淮點點頭。

——西淮起的晚,總是要到辰時末才起。

昨夜又不知道怎麽,從戌時就開始睡下,夜裏還發了許多汗。

銀止川擔心,夜半去摸他時,卻發現西淮身上又散發出一種來歷不明的,熟悉的馥郁濃香。

他的神色卻是安然的,甚至比平時總是若有若無蹙著的眉頭還要顯得更加安逸一點,似乎正在沉陷於某種香甜的夢境。

早上起來時,銀止川就沒叫他,先去了禦史台邀約林昆。

“這是禦史台林昆林大人。”

銀止川頷首示意了一下旁側的林昆,又牽著西淮的手:“西淮。”

西淮與林昆各自打了個招呼,而後就一同出發了。

只是路上的時候,林昆似乎對西淮有些興趣,好幾番都想同西淮說話,西淮卻總是有意無意避過了。

“以前這裏是宰相府。”

鬧市中,行人們比肩繼踵,叫賣吆喝的行腳商互相比著聲音高低,路過時身上時不時還會彼此挨著蹭著。

銀止川眼瞅著這滿目的花鳥遊魚,喟然道:

“還真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啊。”

“是離宰麽?”

聽到銀止川的話,林昆似乎也有些觸動,說道:“他那樣的人,竟然會貪贓枉法,實在是有些令人想象不到。”

銀止川卻嘲諷地笑笑:“不管他有沒有做那些事,都已經被滿門抄斬了。”

“全府上下兩百七十多口人,一夜之間全部死在府上……但十多年後,這裏卻已經變成了鬧市集。也不知道在集市上來來去去的人,還記不記得曾經發生在這裏的慘案。……他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可是曾經浸透了鮮血啊。”

此時已經是夏季,頭頂的太陽曬得人微汗。

但是提及這樁事之後,不知怎麽,三人心裏都有些略微的沉重了,手心也微微發涼。

銀止川這句話看似隨意,但是西淮卻明白,他心裏大概是也想到了自己。

因為在右相離凡被滿門抄斬的第二年,就是鎮國公府出事。

西淮的命運也在那一年的滄瀾之戰中改變,他們都對“七”這個數字格外敏感。

“哎,那不是楚淵的那個小徒弟麽?”

走到市集中段的時候,銀止川倏然看見不遠處一個人影從商鋪裏出來。

他手中提著紙包,似乎買了什麽東西,卻一路都低著頭,心事重重似的。

林昆也注意到了,蹙眉說:“觀星閣的子弟不能隨意出閣罷?他怎麽從求瑕台出來了。”

銀止川也有些莫名其妙,道:“難不成是楚淵讓他買一些東西?”

“他們觀星閣總是神神秘秘的,時不時要采補一些宮裏沒有的物什。他是楚淵身邊最親近的弟子,也許有什麽事,楚淵讓他出來辦吧。”

“但是這裏離驚華宮太遠。”

林昆喃喃道:“他要回宮該走青龍大道……從這裏走,是繞路的。”

越看林昆心中疑竇越多,他忍不住對銀止川說:“稍等。”

“我去看看。”

銀止川原本也想上前,西淮懷中的狸花小貓不知怎麽,卻突然從西淮手中躍了出去。

西淮不由低叫了一聲,銀止川腳步一頓,又退了回來,幫西淮捉逃逸的小貓。

待將那小狸花拎著後頸皮,捉拿歸案,林昆也已經將言晉追丟了。

“怎麽了?”

林昆搖搖頭:“人太多,找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