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春花謝時 38(第2/2頁)

他也沒有看見慕子翎寧開過囊口。不免便有些失落:“你沒有喝……”

慕子翎卻笑起來,示意他冰冷的手指已經因為剛才在火堆邊烤熱的水囊熱起來了,說:

“我取到暖了。”

……

在慕子翎遠離赤楓關的這段時日,秦繹正在慕子翎曾經呆過的舊宅裏發瘋。

沒有人敢靠近,所有侍衛仆從都被秦繹趕出去了,偶爾有探聽消息的探子回來稟告,“沒有找到慕子翎的行蹤”,更是引來秦繹更大的怒火。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秦繹發如此大的脾氣。

從前他從來都是自持冷靜的,即便聽聞先王突然駕崩,也幾乎沒有動容分毫,十分有泰山崩於眼前不動聲色的素養。

“你們是廢物嗎……是廢物嗎!!”

秦繹怒吼:“他一個大活人,能逃到哪裏!?”

“巫婆,術士,都試了,追不到。”

隨從囁嚅:“那日營地大火,幾乎死了九成的人,情勢混亂,也沒人目擊到……兩軍對壘,又是戰時,尋起人來束手束腳,實在是難以為繼啊王上……!”

秦繹冷然注視著他們,墨色眼眸中滿是說一不二的為君威儀。

“王上,我們在赤楓關已停留了接近兩月,如今最後一座城已唾手可得。”

一名幕僚也見縫插針,進諫道:“不如早早攻下最後一座城,便回梁京去。否則拖得時間愈久,這糧草也總有耗盡的一天啊……”

“……”

秦繹不吭聲,半晌,他眯起眼,道:“在這裏的時候,都尋不到慕子翎。待孤回了梁京,找他豈不更是大海撈針?”

幕僚微微一哽,擡起頭來望著秦繹,突然橫下心來將臣子之間議論過的話盡數說了出來:

“王上,您又是何必一定要找到公子隱呢?”

秦繹一頓,幕僚道:“——於公,他已然是個廢人。沒有輕功,恐怕連行走都不便捷,又成了那個樣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對我梁成不利。”

“於私,雲隱道長已死,這世上在無人會換舍之術,即便您將他找回來,也沒有任何用處啊……!”

這是近來軍營府宅中都竊竊私語過的話題。所有人都明白找慕子翎回來已經於事無補了,卻無人敢真正到秦繹那裏去說。

——他看起來已經太瘋了。

仿佛中了一道叫“慕子翎”的魔怔,所有旁觀的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只有秦繹自己深陷其中,盲人摸象。

“臣……”

幕僚說:“臣願死諫,請王上三思!!”

秦繹是天生的帝王。

這是所有臣子對他做出的評價。

他機敏,成熟,有眼光,城府深沉,狠厲……

最重要的是,他既不被愚蠢的“仁義”束縛,又能夠時時記得愛民如子。

“臣以為王上有一統中陸之能。”

幕僚重重磕頭至地,又膝行過來抱住秦繹的腿,哽咽懇切道:“願王上切莫因兒女私情亂了己心,棄鴻鵠之志於腦後啊……!”

秦繹怔怔然,下屬抱著他的腿,哭得涕泗橫流。

但是他出神想,鴻鵠之志,他自然記得曾經夢想過的鴻鵠之志。

可他也許過別的諾言。

他說。

他要帶那個從家裏逃出來的小孩來梁成,帶他看潮汐,吃蓮子蒸,每日送炭火到他的房間裏。

他必不讓他再感到寒冷。

可是,這個小孩在哪裏呢?

秦繹失魂落魄想,他不應該找到他嗎。

事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走錯的,他是從哪裏,開始把他弄丟的。

夜晚,秦繹躺在慕子翎曾經躺過的床上。

這裏因為偏僻,營地大火後反倒沒有怎麽燒到。

這張床真小,被子也薄,墊在床下的褥子都僵了,結一塊塊,硬邦邦的。

簡直硌骨頭。

秦繹拉著被子,突然發現這被子有一條邊都露出棉絮了,開了線。

他木然把棉絮往裏塞,塞好了再重新蓋到身上。

這被子上有慕子翎的味道。

很淡的冷香。

他還記得他們最後一次一起躺在這張床上,慕子翎發著抖,一直說冷。

秦繹就把他抱到懷裏,一面讓他咬自己的脖子,一面慣穿他。

他就像一個守株待兔的獵人,成功捕獲了慕子翎。

當時他的注意力全在慕子翎柔韌溫暖的身軀上了,一點也沒注意到他的被子和墊褥有多麽舊薄。

“你們怎麽把這樣薄的被子給孤蓋。”

秦繹仰面躺在床上,眼淚從他的眼角滑下來,他喃喃,“你們……怎麽把這樣薄的被子給他蓋。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