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春花謝時 13(第2/3頁)

一個是舉止得體的雲燕太子,一個是長在潮濕角落中蒼白而陰郁的花。

“太子殿下會將我們拿去明鏡堂麽?”

一名王室子弟有些怕了:“被王上知道我們這麽胡鬧就遭了!”

“他不會這麽多事吧……興許都沒有看見呢。”

“再怎麽說,這小子也是太子殿下的同胞兄弟,無論如何都不會坐視不理罷?”

少年們瑟縮了,不由自主紛紛松開了慕子翎,連幕簡也窩火地放下了袖子,掩耳盜鈴地微微站到了慕子翎前面,企圖遮住他,掩蓋方才發生的一切。

“你要是敢在太子殿下面前胡說,我定不會放過你!”

轉身前,幕簡咬牙狠聲低低對慕子翎道。

慕子翎微微喘息著,一聲不吭地從地上爬起來,素白的衣衫和幹凈的臉頰上被塵土沾染得臟兮兮。

幕簡的擔心有些多余,因為慕子翎並不是那種喜歡仰仗別人,乞求保護的性格。根本從不告狀。

更何況他與慕懷安根本不熟。

雖然是同胞兄弟,但是他與慕懷安從小到大幾乎沒見過幾面。

一個住在寬敞明亮的太子宮,一個宿在烏蓮宮中最不起眼避世的小偏殿,對慕子翎而言,他知道的只有自己有一個同胞哥哥,與自己模樣長得一模一樣這點信息。

至於他過著什麽樣的生活,有著什麽樣的性格,是怎麽樣被雲燕臣民奉為神明,都是從宮人們七零八碎的嚼舌根中拼湊出來的。

也正是因為不熟,慕子翎心中其實是始終抱有著某種隱秘的好奇與期待,想知道這個他從未見過的哥哥是什麽樣子的。

盡管他從來不提。

“太子殿下。”

眼見慕懷安越走越近,幕簡主動靠了上去,討好地笑道:“您今日怎麽到南庭來了,我們在玩投壺,您要一起玩玩嗎?”

少年們紛紛圍了上去,慕子翎稍稍落在後面,站在一個不太遠也不太近的地方,垂著眼,沉默地拍衣物上的塵灰。

他獨自站在那裏,雖然不說話,但是慕懷安一定能夠看到他。

他們是完全一模一樣的兩個孩子啊,就像照鏡子一般相像,倘若是普通的小孩,一定對這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小孩抱有好奇,忍不住互相打量。但是慕懷安自走近之後,甚至一眼都沒有看過慕子翎。

他是我的哥哥麽?

慕子翎在眼角的余光中瞥到慕懷安,抿了抿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他的眼睛下也有淚痣。

可是慕懷安卻享受著與他截然不同的待遇:方才堂兄們圍著慕子翎,是想捉弄他,戲耍他;此刻他們再圍著慕懷安,卻是各個嬉皮笑臉,滿臉的笑容,好像能和他說上一句話就是天大的榮耀。

“太子殿下還要去洗硯齋學識字,不可與諸位小公子們一起投壺。”

慕懷安身邊的仆從道:“請改日再約太子殿下來南庭吧。”

他分開慕懷安面前的少年們,使他們與慕懷安隔出一定距離,好似離得太近都是對慕懷安的一種褻瀆一般。

而慕懷安從始至終,都由身邊的仆從護著,安靜站立,略微蹙了一點眉頭,沒有說過一句話。

“……你。”

隨從撥開少年們,想引慕懷安離開,卻突然迎面看到了一直站在後頭的慕子翎。

“……隱,”他模糊不清地叫了一聲,像不大願意把那幾個字說出來,十分低聲地道:“勞煩您讓一讓。”

慕子翎身上灰撲撲的,剛打完架,細長的銀針還捏在手上。

他一聲不吭讓出路,站到一邊,幕簡卻生怕他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搶聲道:“我們方才見公子隱從南庭路過,就約他一起玩了投壺!”

仆從低低應了一聲,卻像十分心不在焉似的,見慕懷安走了過來,他才驀然做了一件十分令人意外地舉動——

眾目睽睽之下,他脫下了衣物,平鋪在了慕子翎剛才站過的那塊地上,好使慕懷安能夠踩著他的衣物走過去。

“……”

慕子翎怔怔站在一邊,幾乎一瞬間就無師自通地明白了那是何用意。

——他們在嫌棄他,連他站過的那塊地方,都嫌不詳晦氣,怕沾染到慕懷安的靴底,玷汙了他!

慕子翎握緊了拳,上挑漂亮的眼睛一下便紅了,輕輕發著抖無聲地站在原地。

這就是他的哥哥。

和他有著一樣的容貌,一樣的聲音,卻從來不見他,目睹他被旁人欺辱也一句話不吭的哥哥!

既然嫌他晦氣,為什麽也要走那塊地方,雲燕這麽大,他大可把那裏圍起來,土地全部挖空,令人一百年都不準再經過!

他那麽高高在上,施令這麽一點事情做不到麽!?

慕懷安踩著仆從的袍子過去了,水藍色的外套上留著幾個灰撲撲的靴印。

隨從看著地上的外袍,皺了皺眉頭,沒說多余的話,但含義再明顯不過地吩咐道:“拿去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