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清明上河圖(10)

“願聞其詳。”卿八道。

“一個女孩, 從小循規蹈矩的長大,她唯一一次叛逆,是不顧父親反對, 嫁給一個窮書生。”李銳開口,“女兒叛逆, 老父親縱然傷心, 但還是滿足女兒心願,在女兒婚後時常接濟,並拉拔女婿。”

“後來,聖上千秋將至,老父親想畫一幅傳世之畫,慶賀聖上萬代神功, 便外出采風采景。女兒擔心老父親, 讓自己夫君幫忙照顧。”

“後來, 老父親年紀老邁,手腕不足, 無法動筆,年輕夫君便自己動手畫上一幅。”

“老父親瞧見那副畫,心知那畫必然傳頌後世,畫家之名也將名傳青史,他動心了。”

“他一輩子追求畫技,追求青史留名,他自己過往畫的畫,從沒有哪幅畫比得上兒婿畫的,他動了貪心。”

“他找到他女兒,說,他年歲已大, 不知何時就會邁入棺材,臨死前只想擁有這副畫,擁有一副自己的代表作。而女婿還年輕,日後能畫出更棒更優秀的畫,他懇求他女兒,在兒婿畫完這副畫,還沒寫下完成時間,並刻下自己大印時,將這副畫偷出來給他。”

“他說,他這一輩子沒求過女兒什麽,就這麽一件事,求女兒成全。又提出當初那女孩不顧老父親反對嫁給窮書生之事,既然當初老父親接受女兒的不懂事,還請女兒也答應老父親一次。”

“女兒一開始不答應,但拗不過老父親苦苦哀求,又看著老父親因心願未成達成,而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生無可戀,再次壞了規矩,將她夫君的那副畫,以及各類手稿,給了自己老父親。”

“最後,她看到自己老父親因為這幅畫春風得意名留青史,看到自己丈夫因為這幅畫落入大獄,屈打而亡,也看到她夫君握著她的手,對她說,不怪她,但日後不願再見她。”

“最後,那個女孩辦好自己夫君喪事,在她父親過來接她回家時,隨她夫君而去。”

李銳擡頭望向卿八,茫然道:“你說那個女孩,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她是不是不該任性嫁給書生?她若是一開始就守規矩,不想著追求什麽情愛,是不是就不會導致後邊的悲劇?”

李銳想了許久,想了這麽多年,想到的唯一錯處便是,她該守規矩。

是什麽身份,就該守什麽規矩;若她為人女兒,守為人子女規矩,婚姻之事不冒頭,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規矩,便不會嫁給楠山,也不會有後來之事?

當她成為楠山妻子,若守‘夫為妻綱’規矩,死咬著規矩不心軟,沒有將畫稿偷給她父親,是不是楠山不會死,她父親也不會為《清明上河圖》瘋魔?

卿八聽了李銳故事,沒有絲毫感想。

她見過的悲劇,比李銳這個悲慘的,多了去了,李銳這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

人之一念,仙魔兩分,這個事說到底便是李一民父女在關鍵時刻沒有保持住本心與原則,而一旦本心與原則消失,錯誤造成,悲劇便難以挽回。

走錯道的人,是很難再回到正途的,他們寧願一條道走到底,也不願承認自己走錯路。

卿八冷淡地問:“你跟我說這個故事,你的訴求是什麽?是懇求我幫你的老父親,還是懇求我助楠山?”

李銳呆上一呆,望著卿八雙目茫然。

她重新低下頭去,道:“我也不知道我的訴求是什麽。我當初就在錯和沒錯間來回徘徊,不管我錯還是沒錯,我都對不住楠山。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我的父親躺在床-上這麽抱憾死去,就這一點,無論我何時回顧過去,我便知道,我終究會成為罪人。我沒想到的是,楠山會因此而死。於楠山的死上,我無法推卸責任。”

卿八道:“其實,你沒弄清楚,你最大的錯是什麽?你反復糾結的那些選擇,只是都是些旁枝末節。”

李銳望向卿八,眼底閃爍著光。

她迷茫,她悔恨,她希望有人批評她,她希望有人肯定她,無論是批評還是肯定,她都能減輕自己愧疚。

然而卿八聽了一耳朵,只感覺李銳到現在都還很糊塗。

她最大的錯,根本不是嫁給楠山、不守規矩、心軟孝順等,她做出這些選擇,其實是沒錯。

她嫁給楠山,沒錯,聽她話裏意思,她婚後過得很幸福;不守規矩也沒錯,只要沒對他人利益有所損害,守不守規則又有什麽相幹的呢?

更何況‘父為女綱,夫為妻綱’這個規則,簡直是鬼規矩,沒什麽好守的。

心軟孝順更沒錯,這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估計也是所有位面生靈的美德。

品性的美好點,各個界面都是相通的。

她最大的錯,在於她行事無則。

她沒自己行事原則,沒有自己底線,沒有對對與錯形成自己的認知,並堅決貫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