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第3/4頁)

她心裏想的是,自己趁著去年地產崩盤、德豐行虧損破產,花七千兩白銀,一舉兼並了那個估價至少兩萬兩的老牌茶行——這種事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況且跟那些巨人般的洋行相比,被層層剝皮過的德豐行也不過是小本生意,她玩得起。

這麽多實力雄厚的洋行,要搞倒任何一個,只怕集整個大清政府的力量,都做不到。

況且,就算把他們搞倒,又能怎樣呢?義興回不來。

風水輪流轉,輪到她向蘇大奸商潑冷水。

“我知道。”蘇敏官簡略地說了一句,然後抿起嘴唇,很冷血地說,“但是……我起碼可以推他們一把吧?”

林玉嬋和他一起思考。她現在唯一的優勢在於知道美國內戰的結果,知道棉價大概率會跌。

而美國內戰結束、北方獲勝的消息,遲早會被人帶出美洲大陸。此時還沒有跨大西洋海底電纜,消息需要乘船來到歐洲,然後一路奔波東進,真假信息互相汙染,也許會花幾個月時間得到驗證,但終究會登上《北華捷報》的頭版。

然後,就像印度水災那次一樣,市場會遲鈍地反應一陣,等到微妙的平衡被某個隨機事件所打破,開啟一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泥石流……

如何利用這幾個月的寶貴先知時間呢?

如果是棉價要漲,那就簡單了。提前囤貨、貸款囤貨,到時逢高拋售即可。

但如果棉價要落……

林玉嬋腦海裏蹦出一個名詞,喃喃道:“賣空?”

不不,十九世紀還沒那麽先進的金融操作。

“賣空?”

蘇敏官也立刻捕捉到了這個陌生的詞。

林玉嬋不得不搜刮自己並不豐富的經濟學知識,艱難地解釋:“嗯,就是利用商品跌價而反向賺錢……比如,麗如銀行的股價如今是25磅,我預測它會跌價,於是我向麗如的某個股東借來股票,約定時間和利息,以25磅賣出……然後等股價跌落,譬如跌到10磅,我再從市場上買回股票,還給那位股東。整個過程我凈賺每股15英鎊,減去借股票的利息。”

如果涉及的不是股票,而是大宗商品,那便是“期貨”(futures)。不過林玉嬋跟洋商打交道這麽多年,從沒聽過這個詞,看來這歷史的車輪還沒碾過來。

謝天謝地,不然以她的現代高中文憑,貿然跟古代的人精們玩期貨,不知道能活幾集。

但是這“賣空”的概念,蘇敏官一聽就懂,笑道:“內地的糧棧、糧市,為了穩定價格,常有你這樣的操作。但是派去的官員不諳市場規律,經常亂搞一氣,官商勾結,一起中飽私囊。現在民間商人根本不允許做這種事……嗯,洋商倒是會借出股票,不過利息奇高,除非那票子跌得一落千丈,否則根本賺不到錢。”

所以“賣空”也只能是空想。想想也是,就算知道棉花會跌價,到哪去找冤大頭,說服他把棉花“借”給自己?人人都知棉花炙手可熱,恨不得剛軋完花就賣了換錢。

台球撞擊聲此起彼伏。林玉嬋喃喃自語,胡亂開著腦洞。

“低買高賣。”她忽然想起許久以前的一次經驗總結,“不管什麽生財之道,本質上都是低買高賣。”

蘇敏官輕聲接話:“以現在的市場,咱們認為的‘高賣’,在不少人眼裏,依舊是‘低買’。”

“所以關鍵在於預期。”林玉嬋不假思索地說,“要和他們對賭預期。”

蘇敏官沉思許久,目光熠熠,輕聲說:“林老板,我向你討個職位。”

林玉嬋:“哦?”

“博雅公司經銷總代理。”他快速說,“時限……六個月。我照樣兼職賬房,不拿工錢。條件是,六個月到期,這段時間的我談出的所有營業額,歸我自己所有。”

林玉嬋懷疑地看著他:“不給博雅惹麻煩?”

蘇敏官眼睛一彎,改口:“營業額九成歸我所有。”

“負債呢?”

“從我的股份裏扣。扣光了就給我掃地出門。”

林玉嬋垂眸,盤算片刻。

“口頭約定。不要簽合約。不要留把柄。”

“好。”

蘇敏官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又奇怪:“不問我要做什麽?”

“反正不會是到洋人的音樂會上開槍。”林玉嬋輕松地抿一口茶,“也不會是放火燒豬仔館。也不是帶刀闖京城。也不是去海裏劫人家的船……”

蘇敏官的斑斑劣跡,她一樣樣數出來,覺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還是挺強的,可以縱容他再冒個險。

他低頭笑了,忽然捉過她的手,極快地在她指尖吻了一下。

“開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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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洋商端著酒杯近前,笑著邀約:“可以請這位美麗的中國小姐一起跳個舞嗎?”

“不可以。”蘇敏官搶過話頭,爽朗地笑道,“她是朝廷誥封的孺人,用你們的話說叫什麽?Baronetess?你們要請她,可得再禮貌些,至少稱呼上加個D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