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第2/4頁)

林玉嬋無語了一會兒。這不是任人唯親嗎?

轉念一想,在大清朝那信譽不值錢的商業環境裏,有一層親情羈絆,有時候反倒有助於信任和凝聚力。寧波人廣東人的家族企業一抓一大把,倒都紅紅火火。

於是折中一下,表示:“寧波那邊怎麽經營我不管。上海這裏,最多你和你老婆一起。我不希望看到別人。”

常保羅忙道:“當然不會。身邊親戚太多,我們還不自在呢。”

這麽一來,博雅算是分出兩個大的子公司,負責出口加工業務。

林玉嬋召集所有員工,提出:

“大家跟我幹了這麽些年,應該也都小有積蓄。這兩個子公司,各位可以當家作主,購買股份,讓自己的每一分心血都有回報。我只做個拿分紅的股東,年底看報表,必要時來幫個忙,但總體來說,權力都歸於人民……哦不,歸於大夥兒。”

員工們已經目睹了博雅第一年的爽快分紅。沒費多少口舌,就紛紛謹慎入股。

老趙當即投了一千兩積蓄,掌握了“興瑞茶行”的兩成股權。紅姑念姑兩位自梳姐妹沒有家庭拖累,這幾年基本沒花錢,回家一數,居然也攢出四五百兩,當即高高興興地投了孟記花行,也當股東。

就連不屬於任何公司的家政周姨,也拿出她險些投入地產股票的一百兩積蓄,扭扭捏捏地問林玉嬋:“我覺得棉花更掙錢。我要投您那個棉花公司。但我不識字,您能不能找個人給我念一下那個——年報?”

………………………………

兩個子公司試運營一個月,還算平穩,“放權”順利。

至於博雅總號的業務,則返璞歸真,回歸到了容閎時期的“小而美”形式——專營高端洋貨進口,供應海關及宮廷。這部分業務林玉嬋不放心別人來,自己親自負責。

左右人都更忙了,除了一位。

由於茶行和棉花行分拆出去,分開記賬,各自雇傭新賬房,蘇·總賬房先生·敏官,已經閑成一只好吃懶做的貓。

本來活計就不多,他又效率超群,一個頂五個。林玉嬋幾乎從沒見過他奮筆疾書、埋首賬冊的時候。有時她恍惚錯覺,自己每月平白花十二塊銀元,就是養個男人在家裏看。

“小白小白,”她忍不住給他找點事做,“關於江南制造局的招標,鋼管鋼材那些,還有一個月截止——你有什麽建議嘛?”

蘇敏官把玩小銅錘,熟練地捶著塊生牛排。

“等一下啦。忙。”

“尋求投資建議”確實不是合約裏規定的內容。林玉嬋只能瞪著眼,看他鼓搗牛排。

閑的他!

這陣子在廚房裏待的時間,比在賬房裏還多!

幾乎趕上去義渡劃船的時間了!

雖然總體來說處於被包養的狀態,但林玉嬋很確信,小少爺並非良心發現,打算立賢惠持家的人設。他就是沒事尋求挑戰。

別的東西他一學就會,唯獨廚房跟他八輩子有仇。所以他也就跟鍋碗瓢盆較勁,立志把自己這個“木桶”的短板給攻克了。

中式炒菜,什麽都是“少許”、“適量”、火候把握也是門玄學。如今洪春魁跑去給洋行賣命,蘇敏官沒師傅,純靠自己摸索。在半個月內燒了第三次廚房後,周姨給廚房換鎖,嚴禁他進出。

好在小洋樓建成之時,配套了一個西式廚房,幾年了一直很少使用,被當成雜物間。

蘇敏官給這西式廚房高調重啟,蒙塵的烤爐和鑄鐵炭爐捱過至暗,迎來了它們爐生中的高光時刻。

他有時候跑出去,也不知是去哪個西菜館偷師學藝,回來時帶著“這次一定能成功”的新菜譜;有時候又把自己做好的、林玉嬋堅決不吃的成品帶出門,不知讓街上哪個倒黴的貧民乞丐接盤。

當然,此時的西餐也分等級。平民食品跟中國百姓的常餐一樣,都是一派大亂燉,土豆菜葉下水什麽都有,能吃飽就行。但來上海的洋人沒有平民,吃的都是高級的牛扒燉肉烤雞火腿湯,其做法講究科學定量,十分適合蘇敏官的性格。

他在西式廚房裏擺了天平,笨鳥先飛地研究了一個月,居然有點上道。

“阿妹你瞧,”他得意地說,“這次的牛排,絕對不會再嚼不動。”

林玉嬋疲憊地懟他:“我寧可崩一顆牙,也不想再吃一嘴血了……”

“也不會帶血。”他很有信心地說,“有卡尺和溫度計,可以精確掌握厚度和火候,我已經寫了備忘……”

他邊說,一邊把牛排放進平底鍋。滋啦一聲,白煙一閃,牛油和脂肪香氣散了出來。

熱氣蒸騰的爐子前,身材筆挺的男人微微低頭,專注地撥弄鐵夾,汗水濕了他琵琶襟紗衫的領子。

還挺像那麽回事兒。

林玉嬋充分鼓勵他的積極性,笑問:“配什麽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