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第2/4頁)

王全點點頭,深表贊同。

其實他自己也是一般想法。被黃老頭這麽一說,感到十分的共鳴。

“可是,”王全喝了好幾盞茶,總算把那辣味壓了下去,皺著眉頭說,“可是現銀有點不夠用了。黃老板,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如果你手頭能有周轉……”

黃老頭搖搖頭,憤恨地說:“托那林姑娘的福,小老兒現在還真賺不到什麽錢。不過,你可以繼續投資房產股票呀!”

王全苦笑。能調動的現銀,都已經送到“英聯房產公司”去生利息了。他總不能再變出本金來。

黃老頭見他為難,眯著眼,嘴裏吐著一陣陣辣味,小心建議:“其實,王老板不妨試試抵押借款……很多炒地皮股票的人都這麽做,一本萬利。等賺了利息,再贖回來便是……”

王全微微變色。直覺告訴他,風險有點太大。

黃老頭嗤之以鼻:“不冒險怎麽能賺錢?你們廣東人不是常說愛拼才會贏?”

王全忍不住提醒:“那是福建話。”

“差不多啦。”黃老頭笑道,“總之,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想當年我揣著五十銀元來上海,差點死過多少次,才掙出後來一番身家。不是我埋汰你,王老板,當年我要是像你一般謹慎,如今還在某個棉花鋪子裏跑堂呐!”

王全忍了又忍,忍下了一句“廣東和福建差很多”,還待再說什麽,忽然,有人端一碗面條過來,禮貌說:“拼個桌?”

王全一擡眼,見那人一身長衫,腰間掛個煙鬥,穿得比自己都體面,居然也來這寒酸面館填肚子,心道:“死要面子。”

跟這種窮酸沒什麽好交往的。王全不耐煩揮揮手:“談事呢,不拼!你到別桌等等去。”

趙懷生禮貌告辭,出了門,順手把面條送給墻根一個乞丐。

走過一條街,進了個中档茶樓。林玉嬋已經點了單,茶博士送來碗筷。

“林姑娘,”趙懷生坐下,很放松地端起一碗雞絲粥,“那個跟你有仇的王掌櫃,你猜猜,他如今和誰混在一起?”

*

“噗。”

林玉嬋剛喝下去一口粥,差點全噴出來。

王全居然和黃老頭混在了一起,可謂臭味相投。

這黃老頭,自從攜款消失以後,她就沒在花衣街見過,以為他被“同鄉會”抵制,沒生意做,早就在上海混不下去了呢。

沒想到,居然還在附近溜達。看來是有意避著她。

人有百態。有些人像溫室裏的異國奇花,盛開時鮮艷璀璨,但那水土只要有一丁點兒不對,立刻敗落不復往常;有些人則像是醜陋的雜草,不管飄到那裏,給點水分就能紮根,然後亂蓬蓬的喧賓奪主,好像憑借一點頑固的生命力,就能成為世界的主宰。

既然再相逢,就是緣分。既然敢再來惹她,林玉嬋也不能白給他當沙包。

她問:“他們聊什麽?”

“無非是怎麽對付你。姓黃的如今是他軍師。”老趙本是寬容厚道的性子,此時居然忍不住一個冷笑,摸著長胡子,作出個軍師造型,“我真是不明白,以王全的底子,踏踏實實從頭做起,去碼頭搞大宗茶貨,一樣能慢慢賺錢。他跟你什麽深仇大恨,為什麽一定要砸咱們博雅的牌子、奪你的鋪子呢?風險這麽大的事,哪比得上穩紮穩打,一點點賺錢?聽你講過,他也不傻呀!”

林玉嬋覺得自己知道原因:“並不是他多恨我。他……大概已經不知道該怎麽白手起家了,只能打我的主意。他買房產股票的事,多半也是黃老頭攛掇的。兩個人各取所需,倒算不上朋友。”

過去在德豐行,王全可謂翻雲覆雨,分分鐘幾萬兩銀子的買賣,早就把他的胃口養大了。如今要他回到幾十年前,從幾十兩、幾百兩的單子開始簽,他多半沒這個耐心。

正如許多中了彩票巨獎的普通人,獎金揮霍完畢之後,再也回不到過去那朝九晚五的社畜生活,中了獎反而破產,這是人性的弱點。

就說林玉嬋,如今不說大富大貴,起碼奮鬥出小富即安,能隨時去茶樓吃一頓像樣的點心。如果突然剝奪她的一切,讓她一文不名地重新開始,從一天管兩頓飯的力夫做起——落差是肯定會有的,幹勁是肯定不足的,捷徑是肯定想走的。

林玉嬋分析道:“所以王全多半還會繼續把資源都傾斜到跟博雅的競爭上。咱們的精制茶不能停產,繼續跟他鬥。我不信他炒房能炒出無窮無盡的錢來。”

她順便敲打自己,在大清做生意,掙出萬貫家財都沒有保障。自己現在充其量算是小康水平,可不能“死於安樂”。

王全和黃老頭並肩從小面館裏出來,急匆匆地走上街。

林玉嬋放下茶錢,遠遠跟在後頭。

王全先回到德豐行現在的行址——其實不過縣城北門外一個不起眼的小門臉。待了一會兒,又出門,去了附近的“鼎盛錢莊”,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才進去。出來的時候,胳膊底下夾著一個厚厚的文書帖袋,是錢莊拿來放匯票銀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