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第2/4頁)

其中一個人,方才聚眾鬧事的時候他躲在後面,現在卻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驚慌逃走,而是偷偷摸摸的,一步一回頭,別有用心地看著商會門口的動靜。

蘇敏官眼神犀利,立刻盯上了他。

大步趕上,抓住那人手腕,皮笑肉不笑:“還沒請教尊姓?請閣下賞臉進去吃盞茶。”

那人臉貼黃膏藥,身材麻杆,被蘇敏官一拖,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大罵:“巡捕都沒抓我,你憑什麽找我麻煩?我告訴你,我上頭有人……”

威廉警官叼著煙卷,視而不見,朝林玉嬋舉帽告別。

林玉嬋也一頭霧水,飛快跟友商告辭,請他們先回去,然後跟上蘇敏官,招呼門房關上大門。

黃膏藥小聲罵罵咧咧,見蘇敏官不松手,態度又軟下來,賠笑道:“小的真的只是路過,聽聞這裏人聲鼎沸,以為是什麽熱鬧呢,原來是有人看不慣貴商會裏有女人,這才鬧事。說實話,小人對此是十分不敢苟同的,女子能掌家,能理財,怎麽不能從商了?古有巴寡婦清……哎哎,你們別不信,我還壯著膽子勸了他們兩句,奈何力所不逮,沒能勸住……我真不是他們一夥的……”

蘇敏官把那黃膏藥拖進一個雜物間,朝門房茶房使個眼色。

此時會館裏沒別人,兩位打工人立刻化身黑惡勢力,沖上去搜身,把這黃膏藥的口袋扒了個幹凈。

黃膏藥嚇得聲音都變調:“哎哎,小人是正經男子,可不好這調調兒……你們、你們侵犯人身,我要去告……”

嘩啦幾聲,地上丟下一個荷包,一個西洋皮夾,幾張紙。另有銀鈔若幹。

蘇敏官伸兩指入皮夾,拈出幾張花裏胡哨的英文名片。

“金利源洋行……唔,和記,您不簡單,兼祧兩家啊。”

林玉嬋在旁圍觀,驚詫莫名。

“……買辦?”

“碼頭掮客而已。”蘇敏官頭也不回,向她科普,“懂規矩,有門路,會點洋涇浜英文,幫著洋行做些臨時活計,給錢就賣命。”

黃膏藥掮客被他叫破身份,面如死灰。

林玉嬋立刻想起了某些洋行的慣常操作:對付中國人的時候,不輕易以外國面孔出面,而是指揮中國人,以華制華……

難道今日的鬧劇,又是洋人指示的?

商會的存在,免不得動了洋商的蛋糕。比起“女人有傷風化”這種虛無縹緲的罪名,“與我爭利”才是更可恨的。

盡管這個小小的商會尚未影響到市場格局,但洋人蠻橫慣了,遇到潛在的競爭對手,習慣性地先下手為強,絕不會養虎遺患。

蘇敏官已經放開了黃膏藥,把他按在一張凳子上,甚至讓茶房真的泡了一壺茶,好似請客聊天的樣子。

黃膏藥一張臉耷拉老長,時時瞟門口,就是不敢站起來。

“說說吧。”蘇敏官冷笑,“你也看到了,我跟方才那位洋人巡捕有交情。一句話,能把閣下請到工部局大牢,沒三年五載出不來。”

當然是吹牛。但蘇敏官有意詐人時,面上從來不會被人窺到破綻。

黃膏藥猶豫片刻,信以為真,苦著臉道:“是洋人把小的坑了!”

他竹筒倒豆地交代,有洋商從報紙上得知這個新成立的“義興商會”,以為勁敵,遂雇傭他,以及其他幾個掮客,想辦法混進去,找一些違法亂紀的證據,最好把他們搞臭,讓這幫中國人張羅不起來,自行散夥。

他先是假扮商人,試圖加入商會。可惜姿勢水平太差勁,被門房盤問兩句,就被客氣請走,連理事會的面都沒見到。

黃膏藥流竄市井,肚裏壞水一堆,這就想出個餿主意,煽動街坊鄰裏,以“追打暗娼”為名,浩浩蕩蕩的組織了一次圍獵行動。

不得不說,黃膏藥商業素養堪憂,但對人性的陰暗面把握得很準。寥寥幾句話術,兩三天的煽風點火,自有人大義凜然地沖在前頭。而他只要躲在後面,預備著暴民打砸商會的時候,能趁亂混入,將這商會的秘密窺探一二。

如果商會真被砸爛,那更好。他去向洋人復命的時候,說不定能多拿幾塊錢小費。

只可惜,這個看似孱弱的女理事長直接端槍出來,徹底粉碎了黃膏藥的好計。

茶房門房幾個夥計越聽越憤怒,捋起袖子就要揍人。

蘇敏官輕輕擡手制止。

“林姑娘是理事長,”他客客氣氣地請示,“你說怎麽辦?”

林玉嬋只顧消化黃膏藥交代的信息了,心中正在復盤。

可不是,商會成立快一個月了,街坊們看見她出入來去也不是第一回 。大清民風是少管閑事,更何況是在洋人地盤。只要不影響自己利益的,就算看不慣,多半也會捏著鼻子忍忍。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突然”發覺此處有傷風化,多半是有人暗中使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