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第2/4頁)

驀地聽到低低笑聲,臉蛋貼著的胸膛輕輕震。

“明天想去哪裏?”蘇敏官問她,“別又跑一天碼頭和市場。”

看了看她神色,又故作驚訝:“被我說中了。”

林玉嬋難為情地笑笑:“碼頭和市場也很好玩呀。”

人挪活,樹挪死。總是拘泥在一個地界,眼界上不免受限。

當初林玉嬋從廣州逃來上海,驟然發現新天地,整個人生都似乎開啟了新地圖。

如今深入長江沿岸的內陸,她覺得每一天都收獲頗豐。

並不僅限於收購茶棧、觀摩蒸汽壓茶機、偷聽洋行密約、記錄各地價格這些具體的成就。一路上映入眼簾的所有新鮮事物、聽到的每一句話、經受的每一樁微小變故……都潛移默化、耳濡目染,進入了她的認知和經驗,變成了她人生殿堂裏的一塊塊奠基的磚。

這種感覺很奇妙。在現代社會那四通八達的通訊設備支持下,當人們足不出戶就能環遊世界的時候,“行萬裏路”顯得沒那麽重要,人們對於陌生事物的沖擊也變得麻木起來。

但在事事比人慢三拍的大清國,能有機會進行如此深入的遊歷,已經把九成九的國民甩在了身後。

蘇敏官十分縱容地看著她走神,半晌,才戳戳她胳膊,笑道:“你這麽拼,我明日去哪玩都不好意思了。”

林玉嬋被他逗引得心馳神往。

武漢哎。黃鶴樓總要去一下吧?還有什麽景點來著?……

不過她想起什麽,還是小聲表示遺憾:“我明天有事。我……我想去趟漢口美國領館。”

蘇敏官有些意外,把她的腦袋從懷裏扒拉下來,面對面,中間隔著幾寸空氣,流淌著兩人混合的溫度。

被子擋住如豆的燈光,這下兩人的面孔都顯得模糊不清。再往下,中衣裹著的身體也模糊不清,滿是陰影溝壑。

蘇敏官咽了下口水,拉過林玉嬋的手,細細的手指放在齒間,有一搭沒一搭的咬。

“去美國領館做什麽?”他問了一句,自己想清楚了,勸她:“告發那個史密斯麽?沒用的,空口無憑,白費時間。”

林玉嬋抽手,沒抽回,不知他又是哪學的怪癖。她費力地擡頭,目光掃過書架上一排大小不一的書冊,心想莫不是哪本英文小黃書上看來的。

只能任由擺布。指尖熱熱的,時而一酥。

她笑道:“我放不下那五塊銀元的賭注嘛——好好,我只去半日,另外半日咱們出去玩。”

蘇敏官掂量一下,覺得還可以接受。

上海的美領館她也跑過。美國國祚年輕,總體來說沒有英法那麽傲慢。美領館也並非龍潭虎穴,應該不會讓她吃什麽虧,最壞不過趕出來而已。

他抿一下她的手指肚,笑道:“那我們說好……”

林玉嬋忽然又不幹了,怪他:“餓了去吃夜宵。別啃我。”

蘇敏官童心驟起,故意咬著她指尖不放,壓低嗓音問:“你小時候可曾聽過虎姑婆的故事?”

不等她答,自己先醞釀氣氛,重重呼一口氣,壓著嗓子,給她講:“從前有個老虎精,專吃小孩子。每當夜深人靜,她變成姑婆的模樣,騙小孩開門……”

“姐姐半夜醒來,忽然聽到嘎吱嘎吱的嚼東西聲音。問虎姑婆她在吃什麽,虎姑婆答吃花生,還問姐姐要不要……”

“姐姐拿到才發現,哎呀,那不是花生,是弟弟的手指頭……”

蘇敏官壞心泛濫,故意講得繪聲繪色,講到關鍵處,咬住林玉嬋的指節,故意磨牙,發出輕微的聲音。

小時候,奶娘為了讓他入睡,無所不用其極,虎姑婆的故事講了好幾個月,講得他魂飛魄散,抱緊奶娘不撒手。那時候他覺得,這是天下最恐怖的故事。

講到熱油燒開時,他故意“哇”的一聲輕輕叫,等著小姑娘花容失色,投懷送抱,抱著他不撒手。

可對面卻悄悄的沒聲。直到虎姑婆都被機靈的姐姐弄死了,才聽見幾聲意猶未盡的笑。

“這就完啦?”

林玉嬋抽回自己的手,黑暗中露出狡猾的微笑。

像她這樣,一個被網上各種恐怖段子鍛煉過的新時代好青年,還怕虎姑婆這種封建糟粕?

她忍不住伸手,捏捏那張明顯很失望的臉。

“好,現在換我講。”她也壓低聲音,“我方才在酒會裏就聽到一個新鮮的外國鬼故事。”

蘇敏官輕輕咬牙,霸道地把她一攬一滾,她整個人七分伏在他身上。

“講。”

好像他害怕似的。

他很放松地撫弄她軟軟的發際線。虎姑婆帶來的童年陰影快速散去。他現在長大了,比當年那個淘氣的男孩更高更結實,更成熟百倍。

感官重新敏銳,感到身側細細一雙腿,套在寬大的、空落落的褲管裏。腰帶系得松松。他不由得想象那雙腿的線條,呼吸有點不均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