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第2/4頁)

“我一個女子,不便隨身帶大額財物。”她對毛掌櫃說,“煩您派人到我的商號裏去結,別忘了帶交割收據。”

毛掌櫃忙不叠答應:“應該的應該的。姑娘路上小心。”

毛掌櫃和手下都忙,常常拖上十天半個月才去結款子,這就給她爭取了十天半個月的多余現金流。聊勝於無。

離開前,門簾後面照例一雙巴巴的大眼睛。毛順娘朝她擠眉弄眼。

“來來,”林玉嬋笑道:“請你去吃小籠包。”

這是兩人的慣例。小籠包鋪子裏的小二都認識這倆姑娘了。今日客人少,免費送包間。

可這次毛順娘卻沒胃口放開了吃。咬著筷子頭,猶猶豫豫半天,忽然開口。

“林阿姐。”

林玉嬋一看她這神色就知道有問題,和藹地問:“做工時有困難了?”

“不是。”毛順娘最近發育快,衣裳緊繃繃,她不自在地用手扯前襟,小聲說,“你能不能跟我爹說……說件事……”

“嗯?”

林玉嬋不解她意,咬開一個小籠包,等她繼續說。

毛順娘忽然臉紅了,又忸怩好久,看看周圍沒人,才小聲說:“我給你篩茶的工錢……你能不能跟我爹說一下,給我……給我留一點?一點就夠了……”

林玉嬋驚訝:“不是說好是你的嫁妝本麽?”

“嫁妝”兩個字又讓毛順娘臉紅半天,連連打手勢讓她小聲。

林玉嬋當然也知道,她繞開法規雇傭童工,這工資不太會百分之百落在小囡手裏,做家長的多半會抽成個大頭。小頭能拿出來給她當個零花,已經算是很理想。

沒想到毛順娘一說,她才知道,往日給她的工錢,讓毛掌櫃拿得一毛不剩!

“你別都給你爹呀,自己留著點!”她恨鐵不成鋼地教小囡學壞,“你長大了,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就說——嗯,做衣服,買胭脂首飾,買繡活針線,逢年過節燒香拜佛,還有來月事的時候總得備點幹凈布料,喝點糖水——這些都要花錢,你隨便編出點理由,你爹疼你,會一文錢不給?”

小囡聽林玉嬋大喇喇的說什麽“月事”,覺得這姐姐簡直是魔鬼,那臉燙得沒法看,快埋到膝蓋裏去了,心裏後悔幹嘛要把她約出來聊這個。

“這個……不是這樣的,我……”小囡聲細如蚊子,囁嚅道,“我哥哥要定親,嫂子家是世家,財禮要得高,家裏正湊錢,我爹就把我的工錢都拿去了——你說,我能攔著我哥哥娶親嗎?我心裏是不太順,但哥哥的事才是家裏大事,我也不能說什麽。但我……我真的想自己攢點錢,哪怕攢一點點……”

林玉嬋腦海中閃過毛掌櫃那個幹凈的、光溜溜的、時刻掛著笑容的腦袋,輕輕哼了一聲。

“你爹還有茶號的股份呢,不缺你這幾兩銀子。”她說,“股份舍不得賣,你的錢倒惦記得緊。況且嫂子過門以後,不會帶嫁妝?”

毛順娘也弄不清爽家裏具體的經濟狀況,愣愣一點頭,食不知味地吃小籠包,不小心蘸多了醋,酸成一團。

不過話說回來,按大清習俗,子女本人都是父母私產,想賣就賣;子女存點錢,父母想拿走就拿走,也不用什麽理由。

毛順娘最近自己掙錢,自信心不免直線上升,對著老爹底氣足,難免會不服管。

毛掌櫃大概想著,把她的財產收走,免得女孩子家太飄。

林玉嬋問她:“你要攢錢做什麽?”

“嫁妝。”小囡答得不假思索,這些話在她腦海裏盤桓許久,今日終於和第二人說出來,她臉色漸紅,聲音愈小,但是口齒愈發清晰,“我小時候就許給應家哥哥,本來門當戶對。但他爹去年做了上海縣的師爺,我又在茶行裏拋頭露面,他娘話裏話外就覺得我家配不上。唉,我那婆婆是個厲害人,我從小怕她。她說我年紀小,最近又在張羅應家哥哥找個丫環。這我倒不介意,但以後我若是真過門,若不帶足額嫁妝,進了他家早晚是被欺負的命……”

林玉嬋驚訝地看著毛順娘那一對微厚的小嘴唇開開合合,有點不相信。

在她眼裏,這不過還是個十四歲的、找個廁所都害羞的小女生,怎麽說起嫁人經一套一套的,這些宅鬥概念都是跟誰學的?

古人早熟,誠不我欺啊!

“打住。”她淡淡問,“一定要嫁人嗎?我這邊的活計要是荒了,我要收違約金的。”

毛順娘忙道:“姐姐別生氣,我爹疼我,不會讓我太早出嫁,總要過了十六歲再說。不過他現在滿心都是我哥的婚事,我偶爾一提嫁妝,他就說還早還早,茶號生意興隆,他遲早發財……”

林玉嬋面前的小籠包屜已經空了。她招招手,又叫一屜。

“小囡,我不明白,嫁人有什麽好?你那麽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