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2/4頁)

洋人有治外法權,這才能想說啥說啥。

-------------

一天下來,又是頭暈眼花。

周姨看著她都納悶:“夫人,我是奴婢,您是主人,您這每天過的,不能比我還累啊。”

林玉嬋學容閎,給自己弄了個躺椅。此時她也不顧形象,四仰八叉躺在竹椅上,有氣無力地說:“知道我累,您給我拿個毛巾擦擦汗呀。”

周姨趕緊給她遞去個毛巾。

總算當一回萬惡的封建地主婆,享受一回丫環伺候……

並沒有感覺太爽。

周姨又給她拿件衣服蓋著,閑閑說道:“夫人啊,其實你這樣累,何苦呢?奴家說句僭越的話,您這腳沒纏,可大好人生不能因此毀了。上海人新派的多,肯定有不在意這些的,以您的資質品貌,嫁個好人當太太享福,不比如今這麽累死累活的強?做生意是男人家事,咱們做女人的,做什麽非要和他們爭呢?”

換以前的主人家,周姨是萬不敢這麽說話的。但林玉嬋對她充分尊重,使喚人還加個“請”字,吃飯還讓她一起盛,不給她吃剩的……假以時日,周姨也免不得“飄”了。

小說裏那些“小丫環被穿越女平等對待,從此感恩戴德以命相許,反倒奴性更甚”的情節純屬YY。真相是,人往高處走,給點陽光就燦爛,才是本性。

林玉嬋耐心等她把話說完,和緩道:“我又想換床單被套了,麻煩你去給我把舊的洗了。”

周姨一愣,還沉浸在自己的說道裏,半天才道:“這才幾天,就換?”

“我說換就換。下次你再跟我說道這些無聊的話,說一句扣月例十文。”

丫環雖是買斷,但厚道的主人家也會給少許零花。林玉嬋給得尤其慷慨。

拿到手的錢,再扣回去,就格外心疼。

周姨只得低頭告退,臨走時嘟囔一句:“夫人對勿住,以後不多話了。”

林玉嬋冷著臉“嗯”一聲。

又不想昧著良心把人當牛馬,又不能讓她太飄。這使喚人還挺有藝術,她必須從中找一個平衡。

她從來到大清以來,大多數時間都在給別人打工。現在必須轉換心態,學著怎麽當老板。

當老板的第一個原則,就是公私分明,不許置喙她的私生活。

否則該賞賞該罰罰。這個規矩得盡快立。

----------

林玉嬋每日睜眼就忙,由於是自己創業,沒有固定的上下班時間,休息日也成了奢侈。

安排“軍訓”也得見縫插針。況且那邊蘇老板不比她閑。

清末的一系列不平等條約賦予了洋商各種特權,船運尤甚。掛著外國旗的火輪汽船一步一步侵蝕中國的水道,壓縮著本土運輸業的生存空間。

內江外海之利,幾被洋人占盡。不少老牌船行已經接連倒閉。郊外的黃浦江邊沉著無數破舊擱淺的沙船。幸存的華人船主們只能用盡渾身解數,格外加倍努力,才能在逐步惡劣的生存空間中艱險博利。

所以林玉嬋來回約了好幾次,才約到一個跟蘇老板共同休假的上午——只有一個上午。下午她還得去驗收炒好的茶葉。

天還沒亮,宵禁剛除,她就來到碼頭。

船工力夫比她還早,光著膀子幹活,勤快的已經在擦汗。

一陣秋風平地刮起,靜謐的蘇州河水波湧動,如同伸了個清晨的懶腰。

吱呀幾聲,蘇敏官快步走在碼頭的木板上,一邊還在跟下屬交待事:“……租賃可以,須得附帶保險合同……年初那十塊銀元的懸賞,還無人認領嗎?加派人手,務必早早了結此事。還有……”

東方未明,月白色的微光灑在他臉上身上,仿佛給他蒙了一層水色的洋玻璃。

他忽然頓一頓,虛撣撣手,又說:“管秀才那裏,還是盡快給我推掉——我不想出面,你們禮貌著些,別讓人家覺得失了面子。”

旁邊小弟面露難色,回了幾句。

大概是那話太蠢,蘇敏官氣得嗤笑一聲,又不耐煩:“這都想不出來?你們往日提親碰壁的那些理由隨便丟出來一個不就行了?——窮,配不上,養不起,一個月薪水一兩銀子,對了我還有股東,虎視眈眈等著分我賺的錢——管秀才又不懂做生意,還不是隨便你們發揮?……”

小弟還是搖頭,這回聽清了:“……人家讀書人,都說了看重的不是錢,是品貌……”

“我小時算過命,克妻。誰都不能娶。”

蘇敏官還在半真半假地胡謅,無意間擡眼,看到熹光裏立著個清秀小姑娘,赫然就是他那“虎視眈眈的股東”,眼角一彎,不動聲色住了口。

“走吧,辦砸了不怪你。”

他打發了下屬,順手解下身邊那單人小帆船的纜繩。

“上去。”連寒暄都省了,“今日時間緊。”

林玉嬋跳上小船,將自己的包裹立在幹燥的櫃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