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2/3頁)
法國教士虎著臉接回,開始收拾攝影器材。
一邊嘟囔:“中國人太保守,愚不可及,這等殘酷陋習居然也有人捍衛——還是位女士!這個國家太黑暗了。”
紫玉姑娘從頭到尾不敢出聲,只是輕聲啜泣。聽到媽媽拍板退錢,這才飛快地穿上自己的鞋,來到林玉嬋跟前,朝她深深福了一福,躲到眾丫環龜奴身後。
林玉嬋也不耽擱,迅速抽身。
蘇敏官立在一座假山後面朝她招手,她一頭紮過去,深藏功與名。
這時候才覺出心臟跳得厲害,仰起頭傻樂。
“咁撚勁,”她上氣不接下氣地爆粗口,“他們真走佬!”
一低頭才注意到,蘇敏官的右手一直放在腰間,此時才放松地垂下來。
她輕聲驚訝:“你不會是帶……”
“草民怎敢。”他變戲法似的從腰間抽出條手帕,“擦擦汗。”
冷汗一腦門,他不提醒還真注意不到。
她拭了汗,重新戴上帽子,滿溢的喜悅之感平復了七分。
“好彩你遇到的是教士,不是水手。不然有你受的。”蘇敏官眼角帶點笑,卻故意板著臉,敲打她,“若真鬧上租界法庭,羈押你個一年半載,我看你到時怎麽哭。”
林玉嬋厚皮厚臉笑道:“我不怕,我請容先生做律師。”
蘇敏官:“你付得起他的人工?”
“容先生欠我人情。我給他省了兩千兩銀子呢。”
“話別說太滿,我明日就管他要那兩千兩去。”
“人家不在上海。”
“那不是更方便。”
倆人瞎七搭八亂擡杠,忽然一齊吃吃笑起來。
豫園風水佳,幾處清泉激蕩石台,叮當作響。凜冽的夜風在太湖石間穿梭來去,也磨成了繞指柔,吹在臉上不覺刀割,只覺絲絲涼意。
忽然身邊響起個突兀的女聲:“哎呀呀,找了半天,原來在這!”
林玉嬋連忙止了笑,回頭一看,卻是那天香樓老鴇,此時攏著個貴氣的累金絲手爐,整個人從裏到外容光煥發,滿臉寫著喜氣洋洋。
“方才虧得少爺小姐幫忙說情,我家姑娘才不至於大庭廣眾丟臉。奴家在此多謝啦!”
那老鴇也是知恩圖報,安頓好花魁,四下尋了好一陣,才看到方才跟洋人對峙的那位姑娘,此時正跟一個小夥子說話呢。
林玉嬋對老鴇沒什麽好感,冷淡地“嗯”一聲,隨後從她的話裏發現華點——
“少爺?”
跟少爺有啥關系?他啥都沒做,光看熱鬧了好伐?
老鴇卻是恍然大悟。可不是嘛,方才跟洋人說理的時候她就想,單一個小姑娘哪會管這閑事,背後肯定有男人指使撐腰,只是不便出面而已。現在看到這姑娘果然不是一個人,身後果然有個救美的英雄,那老鴇頓覺自己洞察世事,識人準確,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贊。
於是那老鴇笑著點頭,更是額外對蘇敏官施了個禮,堆著笑道:“蒙少爺垂憐,救我女兒於水火之中。紫玉姑娘也特特命奴代為致謝。這裏是我家名帖,您有空賞臉來吃茶。”
林玉嬋被晾一邊,更震驚了。
這老鴇剛才看著挺會來事的,怎麽情商突然掉線了?
大過節的,人家少爺明明和女生在一塊兒“人約黃昏後”,不管兩人關系如何吧,起碼是正常交際;你橫插一腳,請他去逛青樓?當我是空氣麽?
其實那老鴇情商才不低。她略略一掃,就看出這兩位親則親矣,眉眼尚且青澀稚嫩,舉止間也留著分寸,不像是黏黏膩膩的小兩口。多半是兄妹。
不過看他倆互動,女方一點沒有姑娘家該有的恭謹和忍讓,男的也缺乏兄長該有的家長氣概。那老鴇於是更加精準揣測,大概是嫡女和庶兄。
這才有恃無恐地送名帖——庶哥哥跟粉頭喝個酒,做妹妹的才管不著呢。
這老鴇入行數十載,可謂閱人無數,毒眼識人少有失手。
可惜眼前這兩位都屬於不太正常的,老鴇無意間翻船,自己尚且不知。
蘇敏官也有點困惑。他身邊這姑娘近來豐腴不少,不至於小得讓人瞧不見啊。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還是整理出個慣用的商業假笑,雙手接過那熏了膩香的名帖,翻了翻,笑道:“也不說打個折,看來沒誠意啊。”
老鴇:“……”
“對了,”他忽然又說,“那個‘愛蓮會’是個什麽玩意?”
老鴇一怔,隨後諂笑:“顧名思義啦,還用奴家說得太清楚?——看少爺也是同好中人,奴家倒是可以給您引薦……”
“那倒不必。”蘇敏官唇角一翹,語音卻冷冷的,“給我個地址就行。我想和他們做做‘生意’。”
*
忽然,只見燈籠下人影狂閃,一個五大三粗的夥計驟然撞過來,把那老鴇嚇得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