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生死賭局

回程的船只如同箭簇一般飛速地向京城方向射去。

整個船上現在滿打滿算,有一個重傷,一個重病,還有一個孕婦,實在是耽誤不得。

錦衣衛們在船頭打了“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和“北鎮撫司”的大纛,以及監察禦史的“回避”、“肅靜”牌子。船上高掛防風大燈籠,日夜行船不止。

前方有船只稍作阻擋,則立即有人帶刀跳到對方船上,一陣威脅吵嚷,警告“錦衣衛辦案,速速回避”。

幾日之內,整個大運河和長江流域上的大小船只,不論商船民船,都知道那個大鬧徽州和江西的萬鎮撫回京了。

如此囂張跋扈,幾乎將南方水域掀翻,果然是霸道慣了的錦衣衛鷹犬,叫人敢怒不敢言。然後一股腦兒的,都把這“任弟行兇”的罪名,扣到了遠在深宮的萬貴妃的頭上。

官船在離開新安江的第九天,終於來到了通州碼頭,早就等候多時的宮內太醫們,從院判、院使到禦醫即刻登船,查看船上那位據說“命在旦夕”的萬鎮撫的傷情。

平日裏熙熙攘攘的碼頭被禦林軍、錦衣衛的人馬包圍的一層又一層,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除了萬達重傷,那位懷孕的榮小姐也因為暈船的緣故,連日嘔吐不止,到這兩天幾乎已經到了水米不進的地步,急需整治。

還有一位重病員,不是別人,正是邱子晉的母親。

這位老太太自打下了浮梁縣大獄後,就開始日夜啼哭和無休止的折騰。

她先是不停喊冤,要見兒子和丈夫,說自己的命婦,不能任意誣告。

折騰了一宿,也沒見到兒子,反而被帶上了回京的船只,關押在甲板底倉後,邱母就開始表演自殘。

她用發簪劃傷手臂,威脅如果邱子晉再不出來見她,她就自殺,讓邱子晉背負一世罵名。

然後就被楊休羨著人綁住手腳,口中塞入布條,除了吃喝拉撒之外,不得放開。

邱母畢竟是年近四旬的人,又從來都是過的金尊玉貴的體面生活,何時吃過這種苦頭,受過這種屈辱。

她心中悲憤交加,加上甲板底層炎熱潮濕,於是內外交雜,一病不起。

病情傳到邱子晉耳裏,他又是自責,又是悲哀。

每日坐在通往底倉的入口處,看著下面的牢房唉聲嘆氣,偷偷背著人落淚。

楊休羨下去提審犯人的時候見到幾回,回回見到都感慨萬分。

這樣的母子,倒是真的應了“前世冤家,今生母子”一說。也不知誰到底欠了誰,也不知道到底要還到什麽時候。

萬達到京的消息傳到皇宮裏,早就等不及的萬貞兒拉著站在他身邊的小汪直的袖子,一雙美目裏都是盈盈的淚水,看著站在下面的覃昌,想問又不敢問,竟是欲語淚先流了起來。

不過在六七日的功夫,萬貞兒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暑熱和不知道什麽時候染上的痰疾將她折磨得憔悴不已,也叫朱見深萬分心疼。

朱見深做了個手勢,示意覃昌快點將消息報上來。

“劉院判在船上先瞧了,小萬大人是被火器所傷。傷勢嚴重。”

“火器?如何是被火器所傷?”

朱見深聞言一驚。

大明對手銃火炮管理嚴格,各地衛所團營和京內的神機營都會每日清點武器,決不允許這等殺器流落民間或是流向域外。

民間雖有制造爆竹煙花的作坊,但都需要執牌生產經營,就是為了防止出現意外事故。

居然有人能持火器殺傷了小郎舅……難道是倭寇的細作?

近這幾年,江南的浙東和福建閩南地區都被倭人屢次襲擾過,所以朱見深這才有了這麽一個念頭。

“聽楊千戶所言,刺客是趁人不備的時候偷襲的小萬大人。小萬大人想用火銃自保的時候。武器被刺客奪走,然後反手射傷了大人……大人躲閃不及,左半邊大腿和腰側被射中,傷的厲害。”

覃昌尷尬地答道。

“……”

朱見深想起了兩年前在文華殿內親自頒賜給小郎舅的那把金色手銃,頓時有些無語。

“傷的厲害麽?這麽多天了,有沒有上過藥?弟弟現在傷勢到底如何了?”

萬貞兒連連發問,汪直也是緊張得下意識把小手指塞進嘴裏,大眼巴巴地看著覃昌太監。

“船上有錦衣衛專用的金瘡藥,楊千戶也處理過傷口。只是燒傷創面太大,大人一直都高燒不已……劉院判他們趕到的時候,大人都已經神志不清了。”

覃昌說罷低下頭。

劉院判同他說,小萬大人燒的糊塗,嘴裏說的話沒人聽得懂。

什麽“實習評價沒有了”,“工傷保險怎麽算”,“買的視頻會員都沒來得及看就死了”,還有什麽“不要打開我的硬盤”……

雖然句句都是漢話,連起來聽卻如同天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