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汪直遭難

紫禁城昭德宮內,抱著孩子的萬貴妃,一雙美目泫然欲泣。

她看著進進出出,慌慌張張的宮人和太醫,低下頭,將孩子交給了站在一旁的覃昌太監。

覃昌看著娘娘掏出手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隨後緩緩站了起來,幾乎是下意識地,搖搖晃晃,往掛著龍泉寶劍的床頭走去。

“娘娘!”

看著萬貞兒居然擡手,想要去抓寶劍的劍柄,覃昌猛地大聲叫了出來。

萬貞兒如夢初醒地收回了已經碰觸到了鑲嵌著紅寶石的劍柄的手指,卻又不甘心地擡頭,看著這把久未出鞘的寶劍。

“那年陛下被褫奪了太子之位,趕出紫禁城,我就是用這把寶劍,在破敗的郕王府裏,日夜守衛著他的。哪怕廢帝幾次想要加害陛下,我也從未讓他得逞過……”

萬貞兒咬著一口銀牙,滿眼都是不甘心。

“誰出事了?到底怎麽了?”

朱見深腳步慌亂,帶著懷恩、張敏等一眾宮人來到昭德宮。

剛才他正在武英殿辦公,突然昭德宮的太監來報,說娘娘這邊出了大事兒,昭德宮亂成一團。

一想到有可能是萬侍長,或是皇長子出事,朱見深頓時嚇得手腳發涼,帶著懷恩等人,急忙奔回昭德宮。

現在看到萬侍長安好,覃昌伴伴抱著皇長子也沒有哭鬧,朱見深先是松了一口氣,再往昭德宮外側碧紗櫥那邊看去,卻見到宮女和太醫們跪了一地,小榻上正睡著一個孩子,不是汪直又是誰?

“阿直怎麽了?”

朱見深這才知道原來昭德宮裏出事的不是別人,而是這個小郎舅硬塞進來的孩子。

他走向前兩步,看著汪直面如金紙,滿頭大汗,呼吸急促,被錦被掩蓋住的小胸脯正劇烈地上下起伏著,急忙讓還跪在地上的禦醫先起來救人。

“今天一早朕去上朝的時候,阿直不是已經去內書堂念書了麽?算起來才下了課多久,怎麽就這樣子了?他是得了什麽急症不成?”

朱見深走回萬貞兒身邊坐下,揮退了宮女奉上的茶,著急慌忙地問道。

這個小家夥,雖然是小郎舅那個不著調的小崽子硬弄進宮裏來的,還是個罪人之子。不過很快,朱見深就和萬貞兒一樣,喜歡上了這個活潑可愛的小孩子。

萬侍長曾經對他說過,小時候不曾照顧過兩個弟弟,多年來對娘家都頗為愧疚。

如今她見到了阿直,就像是見到了弟弟小時候一般。

他又是萬達那孩子在外頭認下的子侄輩,讓他呆在昭德宮陪伴著自己,仿佛是在和自己的親外甥玩耍。這讓當時處在孕期的萬侍長,消解了不少思念親人之苦。

朱見深和這孩子也相處了幾個月,發現這孩子生性豪邁,常常帶笑,生的又是雪白可愛,可不是一個小小郎舅的模樣麽、再說了,罪人之子又如何?

這宮裏的內侍宮女,至少有兩三成都是因家人獲罪而充入後宮的。

旁人不說,懷恩伴伴,覃昌伴伴,都是如此。而他們的忠心,都是毋庸置疑的。

汪直這孩子不是真的宦官,早晚要出宮,另謀他路。

但是在這之前,他可是答應過小郎舅,要好好看顧這個孩子的。

要是連個娃娃都看不好,這不就說明自己連小郎舅那個“小混蛋”都不如了麽?

今年才二十出頭的皇帝,雖然已經身為人父,是天下第一尊貴之人。但是在他棲棲遑遑的童年裏,身邊除了萬侍長和偶然出現過幾次,保護他平安的孫太皇太後,幾乎再也沒有其他溫暖的存在。

自從被封為太子後,年幼的他就不得不獨立地面對這個充滿惡意的皇宮。

所有的親兄弟,堂兄弟,都是他潛在的競爭對手。

尤其是他曾經被叔父的長子朱見濟奪走過太子之位。而他同母同父的另一個兄弟朱見澤,差點讓他第二次失去太子這個稱號。

都說天家無情,普通百姓之家的血緣兄弟,都是“手足”。而皇室的血親兄弟,則都是“對手”。

什麽叫做“孤家寡人”?

這就是孤家寡人!

雖然朱見深經常把萬達的不靠譜和行為輕佻放在嘴上,時不時對著萬侍長抱怨這個小舅子。

但是他內心裏其實把這個小他兩歲的小郎舅當成了兄弟,一個讓他可以嬉笑怒罵,暫時忘記自己皇帝身份的同齡人。

“這孩子,一向身體康健,入宮一年多,連風寒都不曾得過,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

皇帝讓覃昌把皇長子帶下去交給嬤嬤照看,又讓除了懷恩之外所有的人都退出去,他和貴妃娘娘有活要說。

朱見深有一種直覺,他和萬貞兒接下來的對話會充滿了各種血腥和計謀。雖然皇長子現在只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嬰兒,但是作為一個合格的父親,他依然不想讓他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