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顆小太陽(嚴烈看著一臉讓人不放心的...)

如果時間不是用小時、天或者年來計量,而是用顏色的話,那方灼的懵懂時期是無知的白色,之後是跌打滾爬所染上的泥灰,現在則是被打翻了的顏料盤。所有只存在於定義的色彩終於有了實質的存在。

各種復雜的顏料混合在一起,構成一幅明艷又平淡的畫作。

這要怎麽形容呢?

她喜歡在夏天穿過蔥郁的葉片仰望蒼穹,看著飛鳥從狹小的縫隙中飛過,看著太陽的光線投射出風的影子,看著時間在清透的空氣裏緩緩流逝。

世界由單純的綠、藍兩色組成,卻又好像能描繪出生命裏所有有意義的符號。

方灼現在所擁有的顏色,就是這個樣子。

她有些沉迷於這種規律又安穩的生活,哪怕它的強度令人感到疲憊,似乎每一刻鐘的日程表上都安排好了學習、拼搏,或是休息的任務。

這一天的計劃,原本應該是她和嚴烈去舅舅的攤位前,完成英語第四單元的復習,同時為葉雲程解決一下市場相關的問題。

然而兩人剛走出食堂,嚴烈就遇到了一位在他意料之外的人。

男人的出現,讓方才還在說話的嚴烈瞬間安靜下來,笑容也消了下去。

這反常的表現十分突兀,方灼跟他一起停下腳步,順著視線,朝來人身上打量兩眼,大概猜到對方的身份。

那是一位長相英俊、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外面套一件黑色大衣,濃密烏黑的短發讓他看起來頗顯年輕。

說實在的,他跟嚴烈並不是很像,不是指外貌,而是氣場。

他唇角的皺紋比較深,眼睛輪廓更加深邃,整體肌肉的線條向下微沉,凸顯出嚴肅的神情。

方灼想嚴烈以後肯定不是長成這個樣子。他那麽愛笑的人,就算老了,皺紋也應該先爬上眼角而不是唇邊。他會看著像一個親切的老爺爺。

男人走近,扯了扯嘴角,試圖露出一個或驚喜或想念的笑容,可惜不大成功。

他的情感在面對跟嚴烈的隔閡時遭遇了滑鐵盧,而他並不是一個演技很好的人。

“我回來了。”他擡手看了眼表,但其實目光並沒有在表盤上停留太久,擡起頭後說出自己的來意,“這時間剛好,我帶你出去吃頓飯,你媽媽在酒店那邊等著了。雖然晚了一點,也算是給你慶祝過年吧。”

他生疏地加了一句:“元旦快樂。”

“辛苦了。”嚴烈應道,“你也快樂。”

嚴爸爸又問:“你為什麽不住家裏而要住學校?是覺得那套房子離學校太遠了嗎?我今天給你老師打電話才知道,還以為你跑去了哪裏。”

他想表達關心,可說出口的味道讓人品著更像是質問,嚴烈於是也回答得敷衍:“學校裏人更多,熱鬧一點。”

這麽淡漠的嚴烈,就跟不會胡鬧的蠟筆小新一樣。

麻木而無趣。

可就是這幅沒有靈魂的表現,嚴爸爸也沒有察覺出異樣,轉向方灼,與她搭話道:“你是烈烈的同學嗎?你好。”

方灼朝他彎了彎腰,算是招呼。

嚴爸爸問:“你們剛才是打算出門?”

方灼覺得他二人不對勁,斟酌著道:“打算去學英語。不過不重要。你們有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嚴烈因為她那句“不過不重要”,表情險些沒控制住,在她要離開時拽住了她,道:“讓我爸送你過去,他肯定開車了。”

嚴爸爸對著方灼,笑容自然多了,說:“好,我的車就停在門口,那一起走吧。”

三人上了車,駛上主路,車廂內的氣氛依舊沉悶,方灼始終找不到說話的時機。

她眼珠在兩人之間流轉了數次,糾結地想了無數個話題,最後覺得緩和氣氛這種高難的操作不是她能勝任的,幹脆閉嘴。

嚴爸爸大概也受不了這種宛如冰封的狀態,想跟方灼聊天緩和一下,順便旁敲側擊嚴烈的校園生活,以拉近父子距離。

路程過半的時候,他程序性地問了方灼兩個問題。

先是問她父母是做什麽的,方灼隱晦地說她現在不跟父母住。

這個問題似乎問到他的心坎上,嚴爸爸聲音大了點,又問是因為父母工作太忙碌嗎?

方灼思忖良久,很艱難地回答,因為重組家庭不是非常歡迎她。

嚴爸爸哽住了,所有的腹稿全部流產。後視鏡裏照出了他緊皺的眉頭,讓方灼不禁對他心生同情。

這一番談話的結果也讓方灼感悟到兩個道理。

――沉默是金。

――比起問候別人父母,“你吃了嗎?”,是一個更明智的話題。

好在路程並不遙遠,這窒息的感覺在方灼一句“到了”的提示聲中得以拯救。

待她下了車,嚴爸爸與她客套了兩句,重新啟動,匯入主道的車流。

方灼一直看著車尾燈從視野中消失,才撓了撓頭,慢吞吞地往攤位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