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顆小太陽(“你的東西都拿走,別再回...)

陸女士聞言臉色沉了下來,生硬道:“我們家裏的經濟情況,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好。你弟弟要上初三了,他成績特別優秀。你明白嗎?”

方灼直視著她,陳述道:“從法律的角度來說,我還沒有成年,你們有撫養我的義務。”

陸女士笑出聲來,“義務教育是九年!你懂法律嗎?”

“我確實不大懂,但是我想成年人應該懂。”方灼說,“你們沒有履行過這項義務,哪怕是按照撫養費的最低標準來算,這麽多年的費用,也應該足以支付我的學費。”

一直埋頭不吭聲的中年男人終於按捺不住,不滿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方灼半闔下眼,盯著面前這張木質餐桌上的紋路,“我知道你們工作的地址,我也見過你們的同事。”

方逸明臉色一白,意識到什麽,繃緊的五官開始醞釀升騰的怒火。

木筷被重重拍到桌上,一支飛了過去。陸女士氣急,豁然起身,在方灼臉上狠狠瞪視一眼,又一把抽掉方逸明手中的筷子,斥責道:“還吃什麽飯!你看看你生的女兒,你聽聽她說的是人話嗎?還只是個學生就敢來威脅我們,方逸明,當初我跟你結婚的時候,你可說了這人不用我管!”

她說得激動,可是沒人搭腔。方灼側過頭,眼尾上挑,斜睨著她,反問道:“你覺得我在威脅你,是因為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見不得人?”

陸女士半口氣噎在喉嚨裏,還要再罵,被方逸明擡手攔住。

不知是難得的愧疚心作祟,還是顧忌方灼的心思深沉,方逸明胸膛幾個劇烈起伏,最後還是忍了下去,皺著眉頭道:“把學費給她。”

餐桌另一邊,方小弟將碗一摔,兩手抱胸往後一靠,不吃了。

方灼補充說:“還有生活費。”

“你要跟我們兩清了是不是?”陸女士難以置信,指著大門道,“我可以給你,你給我滾出去,再也別回來!”

方灼起身去往沙發上,提起自己的背包,毫不留戀地走出了大門。

陸女士也拿過掛在一旁的挎包,踩著拖鞋沖出防盜門,從包裏摸出一沓剛取出來的紙幣,沒數多少,直接暴躁地砸了過去。

“你下個月滿十八歲了對吧?我就當你還有半個月,這些都給你,不用找了!”

紅白色的紙鈔紛紛揚揚撒了滿地,還有幾張隨著樓梯口通風窗裏飄來的涼風,被吹向下方的台階。

聲控燈亮了起來,將方灼的臉照得更加蒼白。

夜風襲過,寒氣撲打在眾人裸露的皮膚上,他們這才意識到天色已經是墨黑了。

方灼緊抿著唇,手指勾著背包的肩帶往上提了提,語氣淩厲起來,一字一句道:“撿起來。”

四周一片死寂。

“我要是不能上學,沒關系。我就每天抱一個牌子,去你兒子的學校,坐在他的教室門口,給他的同學還有老師講講,我是如何因家庭冷漠拿不到貧困補助上不了學。他去高中我就跟到高中,他去大學我就跟到大學。天冷天熱了,我去你們單位也可以。”

聲線分明輕緩,卻聽得幾人心生膽怯。

昏暗的燈光仿佛被吸進了方灼漆黑的瞳孔,綿長的睫毛遮住了她陰晦幽深的眼睛。

她又說了一遍:“撿起來。”

陸女士面皮顫抖,被方灼話語裏的威脅撼在原地,心生悔意,可尊嚴又不容許她向方灼低頭。正在兩難之際,方逸明錯步上前,將地上的紙幣一張張撿起來。

方小弟扒著門框,猶豫叫道:“爸。”後者嚴肅地揮揮手,示意他回房間裏去。

等紙幣全部收拾齊整,方逸明擡起頭,正好從下方直直與方灼眼神交匯。

那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全然沒有任何感情,甚至帶著點兒森然恐怖。

方逸明怔了怔,尷尬地別開視線,第一次意識到方灼並不像他想象中的那麽怯懦好欺負。原先要打圓場的話,也被咽回了肚子裏。

方灼跟她母親一點都不像。方逸明恍惚想道。葉曜靈是一個很單純的人。

他將錢遞過去,方灼頓了兩秒才接走。

像是為了故意折磨他們,方灼一張張數得很仔細,當著兩人的面,一連數了三遍。直等到陸女士耐心告罄,才停下動作。

總共是五千。

方逸明反應遲鈍,又從兜裏摸出兩百塊錢,一並塞給方灼。

“學費加宿舍費,還有些別的費用,要交4200。”方灼扯過背包,把錢小心放到中間的夾層裏,沒看任何人,只淡淡說了句,“兩清的買斷費,湊整1000。”

方逸明嘴唇翕動,想說不是,豈料方灼緊跟著接了句:“比我想得值錢。”

她瞥向陸女士,看出對方的拘謹和不安,笑了一下,扯起唇角,頗為惡劣道:“我還會回來的。”

陸女士用力拽過方逸明,將門重重合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