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4頁)
域主每夜這時候都要淺眠一會,宛如約定成俗般。
郁沉炎沒睡著。
往日此時淺眠輕松容易,是他精神最放松的時刻,但今夜,臨近這一時候,他腦海中亂糟糟一片,什麽堆在一團,難以入眠。
當年隕星谷除魔之戰,他被留在了聖宮,只能聽到一個又一個噩耗傳回,直到最後北域的天塌了,然後盡數砸在他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娘遭受太大打擊,此後常伴青燈古佛。
而聞郁,一身是血的回來,從此肩頭沒了立著的小烏鴉,臉上也失了笑容。
隕星谷發生何事,他爹究竟如何身隕,郁沉炎只能從旁人嘴裏聽聞,而當時少數在場的他娘與聞郁,郁沉炎不願去惹他們傷心,於是緘口不語。
直到昨日,他從阿娘那得知了爹身隕的真相。
整整一天,心頭都如有重石壓著。
郁沉炎斜支著頭,視線落在空蕩蕩的書案旁。
多年前,北域最動蕩不定的時候,書房一盞不夜燈,從天黑照到天明,白日從各地送來的奏帖堆積如山,寬大的書案都放不下,地面都擺滿了。
每個夜裏,聞郁都會坐在書案旁,最初是教他處理北域大大小小的事務,後來,就是在旁守著他,偶爾說上一二。
那時他一斜頭,就能看到那人浸在燈火裏,烏色長睫掀起,底下一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煞是好看。
但聞郁目光是冷的。
銳而鋒利,像捂不暖的尖刃。
盡管面對他時,極為收斂,但骨子裏透出的森冷寒意怎麽都藏不住。
郁沉炎只能盡力忽略。事實上,他也只能忽略,彼時他每個夜裏都被沉甸甸數不清的奏帖包圍,看得他頭暈眼花,聽到開門就反應性的以為送奏貼而想吐。
時間久了,心情糟糕到極致。
幾近爆發的時候,他看到聞郁枕著書案睡著了。
燈火落在少年白皙臉頰,幾縷青絲淩亂垂散肩頭,他像是太久沒休息了,抑或潛意識在緊張,即便睡夢中,眉頭都是蹙著,修長漂亮的手指緊緊蜷縮。
郁沉炎許久沒這般仔細端詳他,默了默,輕手輕腳拿出一件狐裘,悄悄給少年蓋上。
他力道極輕,但仍是驚醒了對方。
郁沉炎那時才意識到,身邊的少年心裏有多不安,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其如臨大敵,全身緊繃。
郁沉炎恍然想起。
阿聞,也不過比他大兩三歲。
他可以每日待在聖宮這個安穩之地,夜裏翻閱奏帖,白日尚能休息。聞郁不能,夜裏要教他處理事務,白日要去對付北域內外所有心懷不軌之人。
不能有片刻休息,不能有一絲懈怠。
至此後,郁沉炎看奏貼比誰都積極,趁聞郁白日出宮,也不聽他的話休息,而是開始學習著手其他事,只在每個深夜裏,硬拉著聞郁奢侈的睡個小半時辰。
他想盡快成長起來,與聞郁一起,扶起將傾的北域。
但最後,北域好起來了,他與聞郁卻與當初設想的模樣背道而馳,愈行愈遠。
郁沉炎擡起手,目光凝視著某個方向,手掌不受控地伸去,直到指尖空蕩什麽都沒摸到,撲了空,才如火灼了般,倏然收回。
“安福!”郁沉炎起身,沉著臉朝外喊了聲。
“奴才在!”在外候著的大總管立即推開門,火燒屁股般奔入書房。
他擡頭看向負手而立的華冠男子,正欲開口,聽見域主沉聲道:“沐浴。”
“域主要就寢了嗎,奴才這就讓人準備,”安福心有疑惑,往常域主不會這個點休息,且沐浴這類事哪用得著他親自開口。
疑惑歸疑惑,大總管正準備領命退去,下一刻,他被叫住。
“不睡,只是沐浴更衣,”
郁沉炎擡起衣袖,左右看了看,又低頭瞅了眼衣袍,“去準備些配我的衣裳,我要著裝。”
安福愣了下,一頭霧水:“域主,大半夜著什麽裝啊?”
話落,他被瞪了眼。
“聒噪。”
郁沉炎將天宗聞長老生平翻了個底朝天,發現鬼哭崖這個轉折點,聞秋時來到攬月城後的所有動靜,他已了如指掌,隱隱明白楚柏月為何攔住前不久的他。
若沒猜錯,聞郁不記得前塵往事了,像張白紙,不能冒然將過往諸加在他身上。
郁沉炎想通一切,思及前夜,忍不住心生懊惱。
當時他驚魂未定,只想著牢牢把人抓到身邊,神情陰沉,想必給阿聞留下的初次印象糟糕至極。
再思及楚柏月當時處處相護,一副體貼至極的模樣。
砰!
郁沉炎一掌落在書案,臉一陣青一陣紅。
大總管嚇得一抖,險些跪了,隨後細耳聽到域主小聲嘀咕道:“他沒見過我長大成人的模樣,要好生打扮一番才行。”
安福:“?”
他是誰?